顾澄澄此次进陵州,本是没打算再回西南的,秉着嫁过来的心态,把家底恨不得都搬了过来。于是在提出沉香碎魂散可以帮助沉戈治疗后,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回房间把压箱底的药包翻了出来,主打一个送佛送到西。
她将药包狠狠拍在梁灼的手心,并瞪了他一眼:“欠我的我看你怎么还。”咬牙说道。
梁灼依旧是冷冷的没说话,心里倒是没想过这茬,他将药包又递给府医。
府医接过手掀开包装,瞬间一股刺鼻的香味弥散开,一股很是辛烈的味道卷入几人的鼻间。
“你这什么东西啊?这么难闻别是什么害人的禁药。”项蓉在一旁捂着鼻子咳嗽,说到底她还是不怎么相信顾澄澄。
顾澄澄气得吹鼻子瞪眼:“你若不信,可以不用。”她双手插在胸前,甚至说起了风凉话:“一会儿你的心上人还没等失血身亡就疼死了,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死舒服点。”
“你少在这血口喷人你!”项蓉和她吵了起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安的什么心!他不会死!”
“哼,那要看他命大不大了。”顾澄澄刺激道:“从小随军我伤亡见多了,他这个样子啊,我看够呛。”
“你——”
“够了!都闭嘴。”梁灼夹在这两个女人之间听的头大,本来就心烦意乱的,还在这叽叽喳喳。
“此药成分确实有阵痛麻醉之用。”府医捻了一点膏状物在鼻下细细闻了闻,说道,“老夫没猜错的话,这当中应有曼陀罗花、罂粟壳和石菖蒲,还有沉香麝香少许。只是此药制作时应还加了些老夫不知道的东西……老夫从未用过此法。”
“不错。”顾澄澄得意道:“你说的那些确实都有,当然,肯定还有些我们西南独制的秘方,确切的说,是我们顾家才有的东西。你们遇着我,算是烧高香了,懂吗?不仅如此,我还有护心脉的秘药,如果顺利,术后给他服用上,几天内保他活蹦乱乱跳了。”说罢,顾澄澄特意看了项蓉一眼,又缓缓转向梁灼,眼神意味深长。“不谢。”
梁灼眼神微沉,看了一眼榻上浑身血污的沉戈,又望了望站在榻前脸色煞白、手指轻颤的项蓉,不敢再耽搁,最终道:“用吧。”
得了令的府医不再多言,迅速给沉戈送药。沉戈原本唇角尚在抽动,此刻却像是终于被某种力道抽离意识,只低低咳了两声,便陷入昏沉。
半晌。
“看样子已入药眠,那老夫开始了。”府医目光陡然凌厉,令两名助手将银针、干净绵布、薄刃酒火等备好,一道指令,像是兵法布阵。
梁灼望着沉戈,眉目不动,忽然在府医动刀的瞬间,将项蓉的身子掰去了一边。
项蓉听着“噗噗”声,似是血在往外冒,她只觉得自己身上仿佛也渗出了一层冷汗,此时此刻的她背对着床塌不敢出声,指甲死死扣住袖口,还好梁灼拦住了她,没让她看到府医手起刀落。
银针随之也一根根落下,随着府医捻针一按,沉戈胸前皮肤骤然泛起黑气。紧接着,刀刃轻启旧创,只听“呲”地一声,夹杂毒血的暗红脓液喷涌而出,直腥人欲呕。
府医额上冷汗亦渗了下来,手却丝毫不抖,“快,热水清刀,拭净二处!”是府医给沉戈身上开了个引流孔。
项蓉心口阵阵发紧,几次想开口喊停,却终究咬牙忍住。直到那毒血几乎尽数排出,伤口缝合后敷上了金疮药粉,封扎完毕,听到府医的一句:“好了。”她整个人才如断线风筝般跌坐在椅子上,眼前一阵发黑。
再看榻上沉戈,他的唇色已略转红润,气息也平稳了些,但仍昏迷不醒。
府医也是松了一口气,道:“命暂时是保住了。只是此毒极阴,残气未散,恐需七日才能过临界之危。”
顾澄澄见状,缓声说道:“放心吧,熬过这一下,一会儿再吃两颗我的护心丹,问题不大,算他走运咯。”她转身说着,就要回房去取。
梁灼闻言点头:“留二人昼夜守着,寸步不离。”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对府医说:“蓉儿刚刚食物犯冲,恐有残渣侵蚀,给她也医一医。”
又对项蓉说:“你好好遵医嘱,然后回去休息,沉戈这有人守着。”
他随顾澄澄走出了房间,二人走远后,顾澄澄才走近,略一颔首,对着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忘了说,此药虽好,但有一风险,如果两个时辰后醒不来,便再也醒不来了。”
梁灼身子一颤,犀利的眼神在她脸上一扫,伸手擒住她的脖颈:“那你最好去佛堂跪着祈祷他醒来。”说罢狠狠甩手离去。
“啊啊啊!!!”顾澄澄冲着他的背影高声喊着,情绪几近崩溃,她喊着:“混蛋梁灼!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等着!我西南的兵要踏平你陵州!”
***
夜色降临,昱王府又沉入一片静谧。唯有主院的灯火,像风中残烛,在无声诉说着一场将至的别离。
梁灼下午接到急报,京城传来消息,楚泽将与项华三日后大婚,是皇上下的旨。他听到消息时愣了一瞬,心中愤怒骤然燃起,恨不得扒了楚泽的皮,这吃里扒外夺人所爱的阴险小人!
顾不得那么多,他步履匆匆推开了东院的门。
顾澄澄正站在窗前琉璃灯下,她未施脂粉,一身素白,似早知他会来一般。
“世子爷来此所谓何事?”她轻轻一笑,仿若什么都已看破。“是听了什么扎心窝的了?想来倾诉解闷呢?”
梁灼沉默半晌,手腕一翻,从怀中取出一封薄薄的休书,置于案上:“我有事即刻进京,此趟若回不来,这世子妃的名头自己去了吧。”
顾澄澄盯着那薄薄一纸,指尖微颤,似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快,她强笑道:“你当真是够狠心,也竟舍得。”
“从未占有,又何谈舍与得?”梁灼抬眸,目光如霜雪般清冷。
她眼中隐隐有泪,却硬生生咽了回去:“梁灼,你可知这天下女子为何都怕动心?就是怕像我这样,输得一败涂地。”
梁灼怔了怔,眼中藏着苦涩,他不擅长做背信弃义的事,更不愿伤人一丝一毫。思虑良久,缓缓开口:“我此生最狼狈无助的一日,是我六岁那年的正月初九。”
意料之外的倾诉,令顾澄澄突然抬眸。
“外祖家落败,让本就带着私生之名的我,开始在梁府日日受辱。我记得那年冬天格外冷,大雪封了江城三日三夜,我被二娘关在柴房连饭都吃不上。”
他轻吸了口气,像是要把那些早已结了冰的旧事一并呼出。
“雪下了几日我便烧了几日,第三日的时候,我躺在柴房的破席上快要断气,身上一件像样的铺盖都没有。当时就想,也罢,就这么冻死也好,我似乎本来也不属于那里,梁三公子的称呼一直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梁灼顿了顿,眸光微微发亮。
“那日阿安跟着她爹来府中做客,她以为那是茅房,一刀劈开了锁头,进来时整个人都带着光。”他眼中突然闪现一丝温柔:“见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转身就走,我以为是喊二娘来揍我,谁知她是去拿水和姜汤,回来时手里还拎着她爹的一件貂裘,从怀里掏出几个芋头酥给我,说是可甜了,宴席上偷的。”
他的喉结微动,声音比夜风还低:“我这条命是阿安的。”
顾澄澄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原来竟是如此救赎的感情么……那这么看来,何止他的命是她的,她自己的不也是么……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纠结,那个仅见了一面就救了她命的项姑娘,着实是令人难忘,她虽嫉妒,但输给她实在心服口服。
“至于欠你的,我会还的。”梁灼从怀中取出那枚羊脂玉簪,不久前楚泽刚还给他,不可再弄丢了。“阿娘的遗物暂由你保管,就此一别,今后你若有难事,持此簪来寻我,梁某绝不推辞。若我回不来,将它交给我爹。”
顾澄澄接过玉簪,手心生疼,看到簪上的刻字,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湛?听闻昱王之子名楚湛……难道说,你是昱王的亲生子?!”
她忽而走近一步,瞪大了双眼,好像刚刚故事里的逻辑瞬间都通了。“所以你儿时被收养在梁家,他们知道?所以才受尽了折磨?”
梁灼摇头:“不知,是三娘,即我的养母,一直以来背负着私生野种的罪名,说我只是两岁之前体弱多病养在外祖家,所以初进梁府时我的身份备受争议,但彼时外祖家势力强大,也没人敢说什么。”
当身份底牌亮出时,往往是一种信任的达成,顾澄澄也深知这一点,于是心中对眼前这个男人又多了分爱意与敬重。
她突然踮起脚轻轻环住他的腰,令到他身子一僵,刚要推开,听到她几不可闻的嗓音低声说着:“别动,最后一个拥抱罢了。好歹,这一生我对你是真的动心过。”
梁灼闻言未动,任她任性地抱着。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项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大喘着气,一眼便撞见两人相拥的场景。
项蓉站在那里,神情复杂难辨,半晌才开口:“打扰世子爷了,沉戈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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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打扰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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