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华一连高热了三天,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装潢奇特的房间里,床榻上花里胡哨的布纹和奇特的香料味让她恍惚以为自己入了西域境内。她猛地抬了抬身子,感觉自己浑身像散架了一样,而且晕乎乎的整个人像在摇晃。
这是哪?
她屏住呼吸,屋外隐约传来几句低声交谈,是个女人的声音:“一会儿她醒了,你们知道怎么做了?”
“是。”一个男人答道。
女人的声音清冷凌厉,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听到似乎是在讨论自己,项华悄悄躺好闭上眼睛,伸手探了探自己身上,发现短刀已经不见了。正思索着如何应对危险,有人掀帘进来了。
紧接着一阵轻巧的脚步响起,逐渐离床榻愈来愈近,项华在心里数着一、二、三,就在那人弯腰想要触碰她时,突然翻身将其擒住。
“啊——”
项华身子骨一阵剧痛都没叫,那人却先叫了,项华忙捂住她的嘴,才发现来者是个穿着迥异戴着面纱的年轻姑娘。
“你们是什么人?”
姑娘扒着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说不出话来。项华将手松开,眼睛里写满了戒备,姑娘欠了欠身子说道:“姑娘先前昏迷在水岸边,是我们主子救了你。”
姑娘?没记错的话,她是戴了老妇的脸皮子出城的,难道说?项华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姑娘又说道:“你浑身湿透,我帮你沐了身,你的面具……毁掉了。”
项华警惕地捂住自己胸口,难为情地将脸别过去。“你们怎么不经人同意就脱人衣裳!”
“姑娘莫怪!是姑娘发热实在厉害,主子恐你身上有伤口创面导致感染,且你需要尽快降温,我们船上也没有药,怕误了姑娘……”
这居然是船上么?怪不得从刚刚她就觉得有点晃。
项华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穿的和这姑娘是一样的衣服,这是什么服饰?西域的打扮?正想着,门口热热闹闹过了几个男人,项华虽听不懂西域语,但从他们的攀谈中能辨出是西域人。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门口,下一秒她的耳上就被挂了张面纱,姑娘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站起来。
此时几个男人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姑娘顺势半蹲了下去,项华也赶紧照做,两人都将头垂地低低的,男人在屋内巡视了一圈,厉声说道:“你们可曾见过这个女人?”
他手中举着一个画像,叽里咕噜说的是西域语,项华听不懂,只偷偷抬头看了眼,便赶紧将头垂了下去——那男人手上拿着的竟是她的画像。
“我们主子的船今日才刚靠岸,除了你们,不曾有外人上来。”
男人听了一把将她的衣领拎起,怒说着:“谁说一定是外人?就不能是你们船上的人?”
项华见状想要出手,哪知姑娘在下面偷偷给她做了个手势让她不要说话,姑娘应付着男人:“画中人的打扮不像是我们是西域人,我也是实话实说。”
“哼。”男人将手狠狠松开,却突然看了眼一旁的项华:“这个人怎么不说话?抬起头来。”
“她是哑人,是我姐姐,她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男人狐疑地挑上项华的下巴,还好她们戴的是灰色面纱,挡去了大半面容。男人刚要摘掉面纱,姑娘伸手阻止:“爷该知道面纱对我们西域姑娘意味着什么,我与姐姐都未出嫁,还请爷高抬贵手!”
在西域,未出嫁的姑娘都要以面纱示人,直至嫁人当天由夫君亲自摘下,这是西域人刻在骨子里的神圣传统。
男人见状,只好眯了眯眼睛作罢,转身出去查下一间屋子了。
刚一走,项华便问那姑娘:“你们刚刚说了什么?你是西域人?”
姑娘赶紧把门关上,小声说:“是主子叫我们假扮西域人的,我们西南接壤西域,很多人从小便会西域语。”
“西南的?”项华若有所思:“你们主子是什么人?”
“我们主子是西南——”她欲言又止,似是隐藏着什么,突然转了话题:“对了姑娘,面纱万不可摘,往后一切小心。”
“嗯,替我谢谢你们主子。我们的船是去哪的?”
“去西域。”
“西域?不是西南么?”
“主子说,她要先去西域见一个人。”
**
船只行了有近一月,项华从未见过那个所谓的“主子”,她整日在船上好吃好喝也不用干活习武,脸都没那么尖了。偶然一次她跑出房间溜达,才发现这个船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很多,大到一眼望不到头,足有三四层。
到了晚上灯全亮起才叫气派,绝不比那个什么十二梦工坊差,前几日船上还有歌舞表演,想必是西南某富家公子的游船了。
听那日的姑娘说,今天傍晚她们便要入西域了,她让项华准备好下船,下船后她们需帮忙把所有物资转移到马车。
傍晚时分,整个天空被染成渐变的粉紫色,项华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晚霞,她伫立在船桅旁,一阵风将她身上的铃铛吹响,她突然想梁灼了。
他应该也到西域了吧?不知这样的天他还有心情看么?沉戈说她们原本是要去陵州与他汇合的,如今沉戈生死未卜,也不知如若她掉崖的消息传到他耳中,会不会……
想到这,项华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看了看岸边,已是不远,她想一会儿跳下去溜走,却又想着是否要看看那位“主子”到底是谁。她找来那日的姑娘,问:“不知你家主子方便么?我想与他道个谢,然后我们就分开了,我也要去找个人。”
姑娘摇摇头:“这里的人大多只会西域语,你自己一个人恐怕寸步难行,你要找什么人?或许我们可以帮你。”
“我找我夫君。”
“夫君?他在哪里?他是西域人吗?”
“他……应该在我们大晋的军营。”
据这些日子的观察,这位姑娘的确应该是大晋的人,因为她说官话带着浓厚的西南音,且生活习性可以看出并不是西域人。再者,她们大费周折救了她还帮她赶走西域人,应该不是危险的。
“原来姑娘的夫君是大晋的士兵?那太好了!”
“太好了?”
“我们主子刚好也是去军营!”
?这么巧?这位主子究竟会是什么人?去军营做什么呢?
项华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船靠岸了。
“姑娘跟我走吧,主子说要尽快把物资送去军营,所以要我们都去帮忙。”
原来是去军营送物资的?难不成是镖局的?她问:“敢问你家主子可是什么镖局的当家?是哪家镖局?”
姑娘愣了愣,似是没想到项华会这么问,她说:“哎呀不是镖局,反正……不是镖局。”
她家主子交代了要隐瞒身份,所以姑娘不敢多说。
项华随她来到船上的仓库,这里已经有许多人在搬运了。
“这些很重的都是粮食,留给男人搬,我们去搬那些草药就好了。”说完二人都愣住了一下。
项华心直口快:“你之前不是说船上没有药?”
只见那姑娘果然面露难色,尴尬地不敢接腔。
那日的确是她家主子说,要把项华脱光了浸在浴桶中降温,甚至还要过来亲自看着,她也疑惑为何不给用药,船上明明有那么多用作军资的草药,主子偏要在第三天才给她用药,还不准她多嘴,明明用了一会儿项华便醒了。所以从头到尾她也不知她家主子为何要这般操作,非要说的话,好像是故意要看人家身子似的。
“呃……这些药材是要给军营的,我们不得擅自拆开,还请姑娘见谅。”
理由倒也合情合理,项华没放在心上,只是指着架子上一包一包的东西说:“就是这些么?搬去哪里?”
“随着刚刚的人下船,马车都在码头候着了。”
项华二话不说用木担挑了百余袋,抬起来就走,看得姑娘在一旁瞪大了眼。
“怎么会毫不费力……好大的力气啊……”早知道是不是该让她搬粮食了?
待到马车全部装载完毕,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又启程了,不知走了多久,项华的身子被人晃醒,她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累得眯着了。
跟着姑娘下车,她见到了大晋在西域边境驻扎的营地。远远地,项华看到了一面迎风飘摆的军旗。
是朝歌吗?是他吧……
项华有些激动地往前跑了两步,只见此时为首的马车上下来了个女人。女人也穿着西域的华丽服饰,头上的流苏饰品一动三摇,而在这典型的西域头饰中,却混杂这一根羊脂玉发簪——那是她们大晋人才有的打扮。
不是要掩人耳目假扮西域人?怎又如此冒险戴这么一个发簪?
项华看不清女人的长相,只觉得她的扮相像一个西域的公主,她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姑娘,姑娘说:“她便是我们主子。”
“你们主子是个小姑娘?”
项华有些惊讶,先是没想到主子是个女的,然后再看这主子的模样,顶多也就十七八岁,跟项蓉差不多年纪,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她随那位姑娘来到主子身边,营地里的主帅也骑马出来迎接,项华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脸,马背上是身穿盔甲的梁灼,她鼻子一酸,刚要相认,谁知那位主子却先开口了——
“相公!”
相公???
项华抬头,这才发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她在昱王府门口看到过的顾澄澄!而且她头上戴的那支羊脂玉簪,不是梁灼母亲留下的遗物吗?怎么会在她头上?
“你辛苦了。”梁灼说话的表情项华看不到,但他却没否认这句相公,还关心起她了?项华心尖抽痛了两下,偷偷捏起了拳头。
“给相公送军资,一点也不辛苦呢。”
泪水突然湿润了项华的双眼,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梁灼明明说他写了休书的,为何顾澄澄还与他这般亲密?如果不是今天她亲眼看到,她万不敢相信……合着这梁灼,根本就想左右逢源,从头到尾玩她呢?还是说知道她坠崖了,便着急续弦了?
不知不觉二人已是走远,他们一人一马在前面,而项华的脚像是粘在了原地。
她神情恍惚呆愣愣的,也听不到二人又说了什么。
直到那位姑娘回头喊她,她才跟了上去。
死梁灼,你他娘的去死吧,项华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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