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栀脑海闪过四个字:“小命休矣。”随后是爹娘亲切的面容。
脑海的爹娘没有拿晾衣架揍她,没有骂她,只有宠。
虽然家里穷,比不得富贵人家,但阿耶阿娘给了她他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她不想做工,浑水摸鱼,阿耶阿娘没有太过勉强她。她不想急着嫁人,阿耶阿娘也不逼迫。
孟栀一想到自己不能照顾阿耶阿娘终老,两眼泪汪汪。
不行她得跑,决不能被这群人扭送官府换赏银。
可是怎么跑?这时巷子拐角冲出一人一马,大喊着:“让开!让开!”人群怕被马蹄踩踏,纷纷避让。
孟栀听出是温润的声音,眼泪哗哗流:“阿润哥!快来救我!”
薛忱骂他道:“你丫总算露脸了!跟了我们一天!”他从挟持孟栀下山起就听见温润骑马跟来,只是没戳穿。
温润总共只有一人一马,他飞驰向前,抬手一把捞过孟栀放在马鞍前,便载她狂奔而去。
剩下薛忱一人光着两条腿,还趴在房檐上。
所幸现在他没了拖累,光靠自己也能逃命,爬起身便踩着房檐一路逃跑。他的马儿也通人性,认得主人,薛忱在房檐上跑,马儿在路面上追,等到甩脱了人群,薛忱飞跃而下,落到马背上,骑马回终南山。
幸而他的马鞍做工精致,缎面刺绣,柔软光滑。若是粗糙皮革铁木制成,他现在光溜溜的下半身绝对经受不起这一路的摩擦颠簸。
想起这一点,薛忱恨不得把孟栀和温润双双用磨盘磨碎——到时就用这匹马来拉磨!
孟栀和温润骑在马上,孟栀道:“阿润哥,我就猜到你会跟来。”
温润还不愿意承认:“是襄国夫人看你们天晚未归,让我出来找你们罢了。”
孟栀摇摇头:“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第一次在胡寺外不远处相见,孟栀抓着温润的袖子狂嗅。
“那时候你身上沾染了很浓的红茴香解药味。比薛二狗、还有你阿耶,都要浓的解药味。说明你进过大牢,见过韩宗绍,而且和他待了很久。你审问过他。你想救他。你想出力帮忙破案。你想让你阿耶多看看你,让他承认你的才干。”孟栀说。
温润庆幸自己刚刚在紧急关头将孟栀放置在了自己身前。这样她就看不见他的表情和动作,看不见他被戳中心事时那一瞬间的震撼。
他身子有些不自觉的僵硬,嘴里不肯承认,说道:“你不要胡乱揣测别人心思。你又不是我。”
“阿润哥,你就当帮帮我们吧。”孟栀说:“今天我和薛二狗,只有两个人,分身乏术,实在是事情多到做不完。我饭都没空吃,肚子都饿扁了。”
温润笑着戳穿:“屁,我看见你中午吃了两个胡饼,傍晚又吃了两个。”
“你不要说出来嘛。”孟栀红了脸撒娇。
温润能这么笑骂,说明是肯明着参与调查了。
孟栀又问:“对了,阿润哥,说一说 ‘香国夫人’的事吧。昨天你们没提前告诉我,害我在夫人面前出了丑。”
想起孟栀昨天出糗的场面,温润笑道:“谁想得到你竟然没听说过延生观襄国夫人的鼎鼎大名呢?”
孟栀:“我生在小户人家,前十年每天辛辛苦苦读书,后五年每天勤勤恳恳做工,哪里知道远在终南山里的事呀?”
听她这番张口就来的鬼话,薛忱远远在后面听见,已经连一个白眼、一声冷笑都懒得给。
不过这话哄温润是十分足够的。
“你说得也是……那我就来给你介绍介绍。”温润道:“初代襄国夫人的母亲是万泉县主,乃镇国太平公主与驸马薛绍所生之女,嫁与驸马豆卢建——豆卢建的祖母乃是高祖皇帝之女长沙公主,算下来也是皇家血脉。万泉县主年少时痛失父亲,诞下女儿后便上奏舅父中宗皇帝,想让女儿自由地生活,不愿她被牵涉进皇室争斗。中宗皇帝心怀怜悯,便准许县主的女儿脱离皇籍,也与豆卢家断了关系,随母姓薛,寄养在延生观。后来天宝之乱,薛姑娘收容流民,整编成军,抵御叛贼,肃宗皇帝回銮后听闻事迹,封为襄国夫人,世袭罔替。”
“哇!这个厉害!”孟栀赞叹。
“现在的襄国夫人也丝毫不逊色!”温润赞道:“近年来如韦保衡之流一朝小人得志,凌虐百姓,襄国夫人时常庇护受欺负的百姓,在延生观为他们提供一处避难之所。”
“夫人如此仁善……”孟栀忍不住小声问:“为何我看她唯独待薛二狗,不冷不热,甚至有些冷冰冰的?”
“我也不懂……”温润道:“薛二狗——不是,二郎,二郎是夫人的养子,并非亲子。按理说,以夫人的善良为人,该不会因为养子与亲子的区别而苛待他,但不知为何,夫人给他最好的衣食,却不肯给他一个笑脸。二郎还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京兆尹府,让我爹教他功夫了。要知道,我爹可是出了名的严厉,那些心疼孩子的父母,谁舍得把孩子送来呀。”
“哦……”孟栀若有所思:“阿润哥,你和薛二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是你就温温柔柔的,不像那个薛二狗,冷冰冰的,求他办点事呀,难于上青天。”
温润笑道:“我 ‘人如其名’嘛……不过二郎这个人呢,看着冷,其实——哎,等等,刚刚我救下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把他的袴子也一同带走了。”
孟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东西,“哎呀”了一声:左手是裹尸布,没错,但右手赫然是一条织锦袴子,上面甚至依稀残留着薛二郎的体温。
温润连忙道:“坏了,咱们得快点。”
“快点?快点干啥,给他送袴子呀?”
“是快点跑!咱俩可是害得他光着腿跑了二十里地!怪不得我隐隐感觉身后有杀气……二郎这次的火气不一般……如果给他追上咱们,他非杀了咱俩不可!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快快快,回道观!驾!驾!”
俩人疯也似地策马狂奔回延生观,万幸襄国夫人尚未就寝,二人忙跑去给夫人请晚安,又请夫人庇护。
夫人听了,掩口而笑,起初还掩得住口,后来笑得不行,背过脸去,伏在靠枕上大笑不止。
好不容易停了笑,揉着眼角的眼泪,向二人笑道:“你们俩,真是‘好孩子’!”又笑着安抚他俩:“别怕,等他回来,一切有我。”
二人连忙对夫人千恩万谢。夫人想象着薛忱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又笑:“自从有了这孩子,我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高兴。”
孟栀听了这话,心里不免觉得薛忱可怜,但她是个外人,不好说什么。
孟栀又向夫人提起今天在护城河外的发现,问夫人是否知道相关情况。
夫人听到“飞黄腾达的屠夫”一节时,瞳孔微震。
孟栀连忙追问,夫人摆摆手:“此事……我需再想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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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香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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