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五天,五天之后同昌公主落葬,公主的死因、几百人的冤情都将随公主灵柩一齐深埋地下,从此不见天日。
现在摆在孟栀和薛忱面前的,是:没找回头颅的死者尸体,七零八落的证据,接触不到的嫌疑犯,吓破胆的死者家属。
孟栀心里退堂鼓擂得震天响。
一天三十文的活儿,难度不应该这么高啊!
孟栀想想微薄的薪水,畏难情绪暴增。
薛忱则毫无退缩之念,问陈敬瑄:“你与田大成、田令孜不同姓,是什么缘故?”
陈敬瑄道:“他们俩进宫认了义父,改随义父姓。”
“他俩的义父田献铦,现任桥陵使,常驻宫外,你平素与他有没有走动?”
陈敬瑄低着头,眼珠乱转。
薛忱道:“你亲弟弟的仇,难道你不想报?”
陈敬瑄往后一仰,瘫坐在地,看着他道:“我一介草民,只是个卖饼的,起早贪黑勉强能养活妻小。我弟弟,当年为了有口饭吃,还那么小时就挨了那一刀,送进宫里,现在也不过是个小马坊使。驸马权势滔天,背靠着皇帝,你要我们怎么报仇?”
薛忱道:“凡事总要尽力而为,你怎能如此轻易放弃?”
陈敬瑄将薛忱上下打量,苦笑道:“小郎君,看你穿衣打扮、举止气度,大概也是贵人之子,从小没有挨过饿,没有受过被人踩在地上作践的苦,所以你相信只要尽力而为就会有结果。可是我们——我们这些小民,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翻身。我们能活一日是一日,想不了那么远,也不想太过用力地拼。省省力气,护好活着的亲人,大家一起活下去,就行了。你劝我 ‘尽力而为’,你可曾想过,如果中途惊动了韦驸马,他会怎么对付我们一家?他会怎么对付我那在宫里的弟弟?他要碾死我们,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孟栀在旁边,听得深深共情,大眼睛蓄满了泪。
就算她拼了命做工,工钱也不过几十文钱。她的气力,无论怎么用,最后换来的都只是自家勉强糊口和老板通身的绫罗绸缎,那她哪来动力去拼命?当然是整日浑水摸鱼。省出些力气,去感受生活,找些乐趣,好让自己心里不至于太苦。
这些薛忱永远不会明白。他几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京兆尹旁边学习历练。他只要表现出能力,京兆尹就会给他施展能力的机会,他就能得到嘉奖和世人的赞许。他是意气风发少年郎,他打从几岁的时候就能“春风得意马蹄疾”,他怎么可能明白?
至于陈敬瑄的胆怯,他更不能理解。单凭他是襄国夫人的养子,韦保衡到现在都没敢公然来找他麻烦。对于危险,他不似陈敬瑄和孟栀那样敏感。
薛忱还想再劝,孟栀抢先向陈敬瑄道:“如果你身为亲属都放弃查案,那我们闻香司也没必要冒着危险去查。但我想说,韦驸马杀了田大成,想必不会放过田令孜。你也不安全。你如果不想作证人,天一亮就带上妻小离开长安,走得越远越好。但走之前你要告诉我们,如何与田令孜联络,他在宫里被人蒙蔽,可能现在都不知道田大成被杀,我们把我们知道的事情告诉他,就算他也不参与查案,至少他可以想想自保的对策。你身为长兄,当初两个弟弟为了你而进宫做宦官,这次你就算不救田令孜、不为田大成伸冤,也该给你剩下的这个弟弟留一条活路吧。”
薛忱不满她擅作主张,但听得陈敬瑄道:“你们是如何找到我住处的,难道同样的方法找不到田献铦么?”
孟栀也不知道薛忱是怎么找到陈敬瑄的小破屋的,于是注目于他。
薛忱道:“前任京兆尹温璋大人教我,常常翻阅档案,浏览长安城登记的住户信息。你住在贫民窟里,名字却是文绉绉的,看得出是读书人家的后人,在这一片住户的名字里显得特别,因此印象深刻。又知道你以烙饼为业,到这附近闻到气味,便知道哪家是你了。但田献铦是新近被贬出宫,住址尚未登记在册,故而我并不知晓。”
提起温璋和“读书人家”,陈敬瑄叹了口气,但他没有就此说什么,只取出几个胡饼包好:“去波斯胡寺外卖饼,别人来买你们都不要给,直到一个黑面长眉的宦官来买饼,那便是他。”
孟栀皱眉道:“他可有固定日子买饼?”
“没有。一日见不到他,便再等一日。他认得这饼,看见便知道是我引荐的。”
薛忱道:“你决意不参与案件调查。”
陈敬瑄道:“蜡丸已经给你,地址和联络之法也已经告诉你了。”
孟栀想就此放他走。
薛忱还想用强。
孟栀执意阻拦。
薛忱对她怒目而视。
孟栀:“你强迫一个不想配合的人为你作证人,和挟持一个不想配合的人陪你飞檐走壁是一样的。区别在于后者随时可能扒掉你的袴子,前者随时可能当场翻供。”
薛忱一张俊脸瞬间红透。
陈敬瑄将薛忱细细打量:“先前听闻长安城里有一个俏丽小郎君,与女子在房檐上偷情,被女子当众扒掉了袴子,那女子后来还随别的男子私奔去了,原来竟是你?”
薛忱冷笑抽刀,雪亮刀光映着暴怒的面孔:“快走,再多话,你信不信我现在杀你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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