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云显得格外沉郁,晏三娘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捏着一封拆开许久的信笺,指尖早已将信纸边缘摩挲得发毛。
信是仲殊半月前从丰州寄出的,字里行间只说“涝灾已控,工程顺遂,勿念”,可那比往日瘦硬几分的字迹,还是让她揪着心。
她本就体弱,前两日染了场风寒后便比往日咳嗽的更加严重,近来又因为仲殊去丰州一事心忧,更是夜夜睡不安稳。
灵秀端着药碗进来,见她又对着信发呆,忍不住劝道:“小姐,药该凉了。大人在丰州有太子殿下照拂,又有公务在身,定是没时间多写,您别胡思乱想。”
晏三娘接过药碗,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慌。
“我知道。”
昨夜她梦到仲殊站在一片汪洋里,浑身湿透,她伸手去拉,却只抓住一把冰冷的水。
晏三娘惊醒时,她的枕巾已被冷汗浸透。
喝完药后,她放下药碗,轻声道:“灵秀,你去趟户部,找陆主事问问,丰州近来的文书可有递回京?”
“好,小姐,我这就去。”灵秀动作麻利的收拾药碗,回答道。
灵秀走后,晏三娘下床走到书案前坐下。
这案上叠着几本厚厚的医书,是她这几日翻来翻去拿在手里的
丰州先旱后涝,定然易生疫病,她想抄些防治的方子,托人捎去丰州给仲殊。
虽然朝廷派了医官过去,可千人千方,像这种治病的法子还是要多多备着好。
她刚提笔,喉间便涌上一阵痒意,晏三娘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竟渗出点点猩红。
她面不改色的用帕子将血迹擦掉,团成一团用烛火烧掉,这是怕灵秀回来看到。
晏三娘对自己的身子有数,不知为何,她最近的身体情况不是很好,以前还只是有些体弱,现在却好像一落千丈。
对于她这病,晏家找寻了多种方子也没有治好晏三娘,索性她也不再抱有希望,只求身边的人不要过于担心就好。
晏三娘处理好帕子后,继续翻了医术抄写,既然仲殊的回信很少,那她便寄出去一些有用的东西给丰州的百姓。
前两日她盘算了一下资产,仲殊临走前还让她不要担心丰州的情况,可谁都没想到,这丰州不仅经历了大旱还经历了涝灾。
眼下不能坐以待毙,她左思右想,还是花钱置办了一些药材,加上一些自己铺子里储备的米粮一齐派人送去。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叩门声,晏三娘忙用帕子掩住唇。
是灵秀回来了。
灵秀进来时迎面的就是晏三娘有些期待的神情,她脸上有些懊恼,却没发现晏三娘的不对劲,“小姐,陆主事说没有大人的文书。”
晏三娘心中有些失落,却还是道:“无妨,灵秀,过来,把这封信送到晏家交给季亦。”
季亦被邀来到仲家时,远远的就看见晏三娘在门前等候。
他翻身下马,快速走上去,皱眉道:“三姐姐,你出来干什么,在家我进去就好。”
季亦一身银灰劲装,墨发束得利落,肩上还沾着风尘,显然是刚从城外演武场回来。
“灵秀让我快点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晏三娘朝着他笑了一声,招呼道:“喊你来,我有件事情想嘱托你。”
季亦瞧着她有些发白的脸色,心中有些担忧,却还是问:“三姐姐,你尽管说。”
“丰州先旱后涝,定缺药材和粮食。”晏三娘让他进来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我已经采办了一批粮食和药材,沿途上有诸多事宜,我怕出什么意外,想来想去还是需要你亲自帮我送去丰州。”
晏三娘选季亦过去也是考虑到他是三皇子的人,去了之后也不会有人诟病什么。
且他武力高强,这一路上有他的护持,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还有这封信。”晏三娘见他答应,便递过去一个信封。
季亦接过信件,指尖触到纸页上细微的褶皱,那是她反复修改时留下的痕迹。
他垂眸看着“仲殊”二字被写在上面,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涩意:“你身子这样差,不先顾着自己,倒操心他?”
晏三娘动作一顿,回头看他:“他在丰州主持救灾,这些东西虽不多,总能帮上点忙。”
晏三娘对他莞尔,眨眨眼,“我没有事,亦儿,放心。”
他欲言又止,最后小声嘟囔一句:“可以不送吗……”
声音极其微弱,晏三娘没听到,可身边的灵秀听到了倒是瞪大了眼睛。
季亦答应下来事情后,刚回到晏家收拾行李,便收到三皇子遥远的来信。
信中没有别的废话,只有短短几个字:
快来丰州。
季亦把信丢在一边,哼了一声,他就知道三皇子这人不老实,人远在丰州,也不让他得到半点清闲,非得拉着他去干苦力。
哎,反正总是要去。
不如面上做的好看些。
他拿了笔,情真意切的回了几个字:
等我,速去。
季亦美滋滋的把信塞给了送信的人,特地嘱咐他快些送给三皇子。
……
仲殊这日得了空,便起身前往城西水渠施工的地方巡查。
他站在城西水渠施工点的土坡上,指尖捏着那份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工时记录,指节泛白。
风卷着尘土扑在他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盯着下方一群聚集的佃户们。
他们正懒洋洋地坐在土埂上晒太阳,手里的锄头斜插在地里。
而在他们的不远处,几个来自邻村的灾民正弯腰清理渠底的碎石,汗水顺着他们黝黑的脊梁往下淌。
“大人,天热,您先到棚子下歇会儿?”随行的监察官递来一碗凉茶,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他跟着仲殊查了半日,早已看出这里的猫腻,却不敢多言。
仲殊接过茶碗,却没喝,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粮食发放点。
一个穿着青布短衫的管事正给佃户们发粮,簸箕里的粟米堆得冒尖,当轮到邻村的灾民时,他手里的木勺却故意抖了抖。
有个老汉见状忍不住大声争辩了两句,管事的立刻翻了脸。
下一秒,他叉着腰骂道:“吵什么吵?这是三皇子殿下定下的规矩,按人头发粮,你们人多,自然分的少!再不识趣,连这点都别想拿!”
听了这话,那老汉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再作声。
前些日子,有个灾民质疑分发粮食的分量,第二天他就被安了个“扰乱秩序”的罪名,关进了州府大牢,至今还没放出来。
仲殊将这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胸口像是堵了团火。
他转身对身后的监察官说:“把刚才那个管事叫来。”
监察官愣了愣,刚想劝,却见他眼神冷得吓人,只能硬着头皮跑过去。
管事听说仲殊要找他,脸上的嚣张瞬间敛去,搓着手跑过来,点头哈腰道:“仲大人,您找小的有事?”
他心底转了几个弯,想着刚刚没有发生什么过分的事吧。
“你刚刚说粮食发放的规矩,是谁定的?”仲殊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呃……”管事不敢看着他的脸,眼神闪躲了一下,“是……是三皇子殿下吩咐的,三皇子殿下说柳老板捐了不少粮,他的佃户们辛苦,得多分点。”
三皇子?
仲殊笑了一声,这笑声却不似平日的温和。
“辛苦?”他指了指那些晒太阳的佃户,又指了指清理渠底的灾民,“他们坐着晒太阳,叫辛苦?”
“那这些人呢?这些人弯腰干活,却连饱饭都吃不上,这也叫规矩?”
他质问的声音把管事震的冷汗连连,他脸色一白,忙说:“大人,这都是误会,小的……小的只是按吩咐办事。”
“好一个按吩咐办事。”
仲殊拿出那份工时记录,扔在管事面前,“这份记录上,柳玉的佃户每天工时不足两个时辰,却领足额粮食,旁边这些灾民每天干满六个时辰,却只能领一半。”
“这也是三皇子的吩咐?”他冷眼看着头都要低到地上的管事,问道。
管事看着地上的记录,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灾民听到动静,纷纷围了过来,看着仲殊的眼神里满是期待。
这些日子,他们受够了不公,却没人敢站出来,如今仲大人来了,终于有人能为他们做主了,或许这件事情能有转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仲殊抬头望去,只见三皇子带着一队侍卫策马而来。
看到这边围了不少人,三皇子皱了皱眉,勒住马缰绳问道:“出什么事了?”
人群被疏散开,中心的仲殊与马上的三皇子骤然对视,半响,仲殊才道:“三皇子殿下来的正好。”
“哦?”三皇子不明所以,“仲大人这是怎么了?”
仲殊走过来,把工时记录给了他,道:“听说三皇子吩咐的说柳老板捐了不少粮,特地让他手底下的佃户多分些粮?”
三皇子面露惊讶,“哦?”
哎哟[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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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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