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殊沉默。
这样,贸然前去交谈,似是不妥。
见仲殊这样遵守礼节,太子也不便勉强,索性无事,他们便前去一同落座。
仲殊随太子进来时,不少人的目光或多或少的都放在了仲殊的身上。
听闻仲家大郎归京,这下倒是很快见到真人了。
仲殊坐在太子的身旁,晏三娘此刻不复刚才谨慎,也顺应着众人的目光看向他。
心道,确实如兄长所说。
见仲殊也在场,加上晏三娘,传言众人也皆有听说,一时间两个人身上的目光来回切换。
晏三娘面上不显,仍旧姿态大方从容的与旁人交谈。
宴上有人向太子妃提议玩诗钟的游戏,坐在紫檀木椅上的太子妃笑着同意。
诗钟,是一种限时作诗的游戏,通常以两个字为题,要求在规定的燃香一炷的时间内作出两句诗,两句分别嵌入两字,且意境连贯。
在场的不少公子小姐都对诗赋所推崇,听到这个提议都想大展身手,来了兴致。
冬日宴饮,窗外雪落无声,庭院里的红梅正绽得热闹,太子见此景,忽然摆了摆手,让侍女撤下酒壶,取来纸笔与一炷沉香:“既然是在冬日里赏梅,那么今日就以‘雪’‘梅’为题好了,香燃尽时需成两句,各嵌一字,要见雪压梅枝的意趣。”
太子妃娴静的在旁喝茶,看着底下的众人开始思索。
沉香燃起,烟缕在暖阁里轻轻打旋。
众人目光或投向窗外,白雪簌簌落在梅瓣上,有的梅枝被压得微微低垂,红与白相映得格外醒目。
起初还有人低声议论:“‘梅’字若用‘寒梅’,是否比‘疏梅’更显冬意?”
“你看如何?”
“‘雪’字嵌在句首,或许能衬出梅的傲立?”
“这样更好些……应当是这样。”
随着香头渐短,暖阁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有人急得用指节轻叩桌面,也有人从容落笔,墨痕在纸上晕开时,恰好有一片雪花飘进窗,落在砚台上融成一小点水渍。
座上的太子妃端坐在太子身侧,指尖轻按在紫檀木椅的扶手上,目光平和地掠过席间。
听众人论诗时,会微微颔首,偶尔对身旁太子低语一两句,太子也笑着回应。
香燃尽时,众人纷纷停笔。
“既然是诗,听闻晏家三娘对诗很是在行,不若由三娘先来如何?”席上有人提议。
太子拍手,“那就由三娘开头吧!”
晏三娘微微颔首,她声音清润,带着世家女子的娴雅,道出了自己的诗句。
“梅映清辉疑落雪,雪涵疏影似浮香。”
寥寥十四字,却将雪与梅的神韵勾勒得恰到好处 。
众人品析过后,开始不禁喝彩,“果然是晏三娘!好!”
“真不错,前半句一个“疑”字,月光倾洒,映着红梅,那明艳的红竟似覆上一层雪般澄澈,这错觉将梅的高洁、雪的纯净相融,仿佛能看到月下梅枝,花瓣在清辉中闪着微光,分不清是梅色还是雪影,尽显空灵之美!”唐家二郎点评,不住的点头。
“哎……”有人补充,“那后半句,“雪涵疏影似浮香”更是一!在皑皑白雪中,梅枝疏落横斜,本无香气的雪,却似将梅香涵纳其中。晏三娘一个“似”字,以虚写实,雪因梅香而生动,梅因雪意更显孤绝,让人仿若能嗅见那若有若无的梅香,在雪的冷冽里悠悠飘散……”
“好诗!”
太子妃听了不禁赞赏,“晏三娘这两句诗,既写尽雪梅相依的冬景,又借梅的凌霜傲雪、雪的冰清玉洁,暗喻自身坚守的品格,短短两句,意境悠长、意蕴无穷,才女一称不愧于晏三娘啊。”
晏三娘听到太子妃的夸赞,起身敛衽行礼,动作从容不迫。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太子妃娘娘谬赞了,臣女不过是见雪梅相映,一时有感而发,比不上娘娘的字句。”
太子妃笑,“三娘不必如此谦虚。”
她也是知晓晏三娘才华的。
接下来众人都纷纷拿出自己作的诗句,这时太子看着身旁的仲殊,瞥了一眼,道:“元礼既然回来,不若也作一句吧,哈哈哈!”
人家晏家三娘都作了,你这小子凭什么不作。
仲殊瞧了一眼座上的太子,太子脸上全是看好戏的神情,他便没有再管。
不好拒绝,他应了下来却并未立刻动笔,只抬眼望向窗外——雪正落得紧,几株红梅被压得枝桠微弯,雪沫子顺着花瓣边缘簌簌往下掉。
仲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玉笔洗的边缘,目光在梅枝与雪影间流转片刻,忽然拿起笔,蘸了浓墨。
笔尖落在素笺上,动作不快,却笔力沉稳。
太子起身,来到他的身侧,只见他首句写“雪压梅梢香未减”,墨色饱满,“压”字落笔稍重,太子似能想见雪的沉与梅的挺。
稍作片刻,仲殊提笔落下次句,次句的转锋轻缓,他写“风摇月影韵尤长”,“摇”字勾连得灵动,仿佛能看见月光被风揉碎在雪地上,与梅香缠成一片清韵。
“雪压梅梢香未减,风摇月影韵尤长。”太子拿起桌上的纸,喃喃的念了出来。
他也笑,“好诗啊,元礼。”
恰好有一阵风过,吹得梅枝轻颤,抖落的雪沫溅在窗纸上,像极了诗里未说尽的余韵。
他只是微微颔首,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既无自矜之色,也不见刻意谦逊。
“多谢殿下抬爱。”他道。
晏三娘也细细品着这句诗,想着仲殊果然是文采不凡,不愧为进士出身。
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雪压梅梢香未减,风摇月影韵尤长。”
晏三娘看向那人,他生得一副疏朗骨架,却无半分凌厉感,肩背挺括如松,却带着松间晨雾般的柔和,恰如一块被春泉浸养过的暖玉,眉目间透着清润平和的气。
不知是心有所感,仲殊也望向她的方向,晏三娘连忙低下头,故作淡定的拿起手中茶杯往嘴上送。
……
宴会结束,宾客陆陆续续都返程。
因着晏三娘身体欠佳,她是最先告辞的,中途雪停了一会,这会又开始下起来了。
灵秀扶着晏三娘在雪中缓慢的走着,天寒地冻的,灵秀小心翼翼,生怕晏三娘摔着了。
她在心里偷偷发牢骚,这么冷的天,太子妃还举办宴会,又不好推辞的,万一小姐出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
不过这话,她是万万不可和晏三娘说的。
“咳咳……”出了府,外面风大,晏三娘感觉身上有些寒凉,不禁轻咳几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雪一直下个没完,已经有几分厚了。
踩到地上是嘎吱嘎吱的声音。
灵秀:“当真是奇怪,去年这个时候一直都没有雪,今年确实下个不停。”
“哎哟,真是盼什么不来什么,不盼着了,好了,来个没完哦!”
灵秀嘟嘟囔囔的说,晏三娘听着只是温柔的笑,她有时候觉得灵秀像个小麻雀似的,极其活泼可爱。
“小心,小姐。”
这一段路虽短,但一路上雪较厚,她们走了有一会儿,终于上了马车。
车子刚要驶离,便听到了一声温和的唤,“晏姑娘留步。”
听到有人喊,晏三娘掀开帘子,只见是仲殊骑着马到了马车旁。
他眉眼清润,解释道:“现在雪大,晏府离这东郊梅园有些距离,不如我与姑娘同行一段距离?”
晏三娘今日出门未带多人,想着仲殊的话,她思考了一下几秒,轻生道:“劳烦仲大人了。”
仲殊是有品阶在身的官员,故而该唤大人。
仲殊颔首,“路滑,车慢些。”
马车缓缓启动,仲殊骑着白马跟在马车身旁,风将马车上的帘子掀起一角,晏三娘看到雪落在他的发间眉梢,仲殊一手拢着披风领口,一手轻拽缰绳,衣袍在风雪里微微晃动,像一株被雪压着的竹,身姿依旧挺拔。
一路上就这样慢悠悠走着,仲殊说是与她同行一段距离,实则是把晏三娘送到了巷子口。
“多谢仲大人。”晏三娘轻启朱唇,真挚的道谢。
“不客气。”他点头。
到了巷子里,他没有再进去,骑着马在巷口目送着晏三娘的马车驶入巷子里。
驶入巷弄,她掀起车帘回望,见他仍在原地,雪片在他周身簌簌落下,像一幅安静的画。
直到马车拐过街角,那道身影才渐渐被风雪掩去。
晏三娘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间扑通跳着。
待看不见晏三娘车马的影子,他才安然的驱使着马离开,回到了仲家。
……
晏三娘回来歇息了片刻后,食了一些点心,晏大人邀请的大夫便过来了。
今日奔波劳累过重,暖阁里燃着银丝炭,却驱不散她眉宇间的倦意。
晏三娘换了衣服,半倚在铺着软垫的榻上,素色中衣外罩了件月白夹袄,领口松松系着,露出纤细的脖颈。
灵秀刚绞了热帕子给她擦过手,那指尖依旧泛着淡淡的青白。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坐在榻边矮凳上,指尖搭在她腕脉上,双目微阖,眉头随着脉象轻蹙。
各位宝宝:
男主是个暖男,女主身体不好,正好两人是天作之合[三花猫头][红心] [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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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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