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边小几上摆着刚诊脉的青瓷药碗,还冒着袅袅热气,药香混着炭火气,在暖阁里漫开。
她的呼吸轻浅,眼帘半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偶尔因脉息牵动,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咳嗽,咳完便抬手按了按心口,脸色又白了几分。
“姑娘这脉,还是虚浮得很啊。”
老大夫也是有些想不通,她年纪轻轻怎会如此虚。
老大夫收回手,取过纸笔写方子,笔尖划过纸页沙沙作响。
他写着方子,语气沉稳,交代着,“这帖药加了些温补的药材,每日晨起煎了空腹喝,再用桂圆莲子炖些汤羹,忌生冷,少劳神。”
交代了一些事宜后,晏三娘笑了笑,起身谢了大夫。
暖阁外的雪还在下,窗棂上积了薄薄一层白,阳光透过雪层渗进来,落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竟也添了几分柔和的暖意。
翌日。
天还未亮透,今日已不再下雪,仲殊与父亲一同前去上朝,这次回京述职,圣上没有让他再去进宫面对面,只是说让他写个奏折呈上去便可。
宫城的角楼刚打了五更,他已立于殿外的丹墀下。
晨露沾湿了朝服的下摆,他抬手理了理幞头,玉冠上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映着远处宫墙上渐亮的天光。
廊下的宫灯还未熄,昏黄的光晕里,陆续有官员踏着朝靴走来。
仲大人进了宫门后便独自先离开,父子二人兵分两路。
仲殊也习惯了父亲如此,并未多语,只是点头表示同意。
见了仲殊,几位相熟的老臣拱手问好,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谁都知道这位仲家公子的出身,虽在外任知州三年,回了京仍是这殿上的熟客。
他一一还礼,语气温和如春风拂过:“张大人早,李御史今日气色佳。”
离京三年,虽有些大人早已退出,但是大多还是熟悉的面孔。
忽闻内侍唱喏:“陛下驾临——”
丹墀下的百官瞬间静立,按品级分列两侧。
仲殊立于五品官班中,他如今还是以往的官职,此刻恰好能看见殿门内缓缓升起的香炉青烟,笔直地缠上梁间的盘龙雕饰。
他随着众人一起躬身行礼,靴底碾过冰凉的金砖,发出细微而齐整的声响。
“众卿平身。”
御座上传来皇帝温和的声音。
殿外的晨光照进窗棂,在青砖上投下狭长的光影,通政使开始奏报地方急件,沈砚垂眸静听,细细听着关于各地的情况。
朝会正到尾声,仲殊站立着,月白锦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清挺。
“冀州知州仲殊。”
御座上传来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仲殊闻声出列,步履从容如踏云。
他躬身行礼,鬓角的玉冠流苏轻轻晃动,恰与御前那盏青玉灯的光晕相映:“臣在,微臣仲殊,恭请圣安。”
“冀州处于北地带,农业一直甚微,自从你去后农业收成多了近三成,以往的流民甚至耕居于农桑 ,功劳不小啊。””圣上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话里带着对着仲殊的政绩的满意,目光扫过阶下这位与太子一同长大的年轻人,眼底透着熟稔。
仲殊抬眸,目光澄澈如洗,语气温和却条理分明:“臣不敢欺瞒圣上。冀州长期干旱,除了雨季多雨,臣只是依古法修了十二处斗门,令涝时能泄、旱时能灌。百姓肯下力,收成自然见长。”
兴修水利才能使农桑发展。
他刚上任就在冀州巡查了一圈,发现这里的农业不发展,大多时候是春季多为干旱,水源不足以灌溉农田。
水利更是一塌糊涂,若是想要农业发展,只能先将这些基础的做好。
果不其然,第二年的收成就有了质的发展。
随后他细细说了自己在冀州的一些见解,御上的圣上笑着听他讲完后,敛了神色,“户部侍郎一职,自周大人致仕后便空着。度支司管着天下钱谷,非心细如发、不偏不倚者不能任。”
他顿了顿,目光落回仲殊身上,“仲殊,朕想让你担此职。”
圣上在仲殊回京之前就细细的想过。
户部之职向来重要,办的好将来升迁势必要担任尚书一职,仲殊如今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与太子从小一起长大,等太子继位,仲殊将是太子最有力的助手。
圣上对皇位的继承人一向有主意,他名下有四个皇子,太子作为嫡长子,其地位不可动摇。
这话一出,阶下几位老臣微微侧目。
圣上如今在店上说的这番话,同样也隐隐向在座的官员表达,仲家仍然是天子亲信。
闻言,仲殊却不见丝毫惊惶,只深深一揖:“臣年幼时,曾随太子在御书房看账册,陛下教过‘财者,国之血脉,取于民当用于民’。臣不敢说精通,却敢保一颗公心。”
圣上满意的点点头。
“有你这句话,朕便放心了。”圣上颔首,示意内侍取来告身,“即日起,你卸去知州之职,入户部任侍郎。遇事多与你父亲商议,也常去东宫与太子说说民间事。”
“臣遵旨。”仲殊双手接过告身,鎏金卷轴入手微沉。
转身归班时,他瞥见父亲立于二品官班中,鬓角虽已染霜,眼底却盛着欣慰。
殿外的风穿过回廊,吹动他袍角的暗纹。
枢密院使晏大人也满意的看着这个未来贤婿,几日前,便商议好今日仲家前来纳彩。
下朝时,仲殊回到家中,昨日晚上母亲便与他同说今天要去晏家。
所以今日仲家格外热闹。
他回家时,便看到家里的管家向仲夫人汇报,“夫人,那礼单都核过三遍了——雁是城南养雁坊挑的头雁,翅羽齐全;雨前龙井用的是去年的陈茶,合着‘从一而终’的意头;还有两匹杭绸,一匹月白一匹藕荷,都是姑娘家喜欢的颜色呢。”
管家脸上也是喜洋洋的神态。
仲夫人笑道:“劳烦你有心了,此事可马虎不得,对了,听闻晏家三娘喜书,你再让人多增添一些珍贵的古书卷。”
“是,夫人。”管家应下。
交代完管家,仲夫人才看到仲殊站立在一旁。
“母亲。”他喊道。
仲夫人笑眯眯的招手,让仲殊看着眼前的礼单,“你看,这些是精挑细选给晏家的。”
哎呀,为了晏大郎这门婚事,仲夫人没少费神,今日可终于定下了。
仲殊看着眼前的大雁,想到昨日见到的晏三娘,一时间就有些愣住。
他敛下眸子,心想圣上赏赐的那根凤钗倒是极其适合她。
仲夫人倒是得知昨天仲殊去了梅园,她不知仲殊早已和晏三娘打过照面,还以为仲殊对晏三娘仍旧一无所知。
于是,便仔仔细细的说了些晏三娘的事迹,她是对燕三娘很满意的,言辞中不乏对起其的赞扬,仲殊只是笑着听着不语,从中倒是对她的事了解了不少。
下午管家领着两个小厮抬着礼盒,跟着官媒王妈妈往晏府去,不出意外的,晏府很快应下了这门亲事。
仲夫人自是喜不自胜,连忙将消息递给正在书房的仲殊。
此时,他正在书房写帖子,闻言笔锋微顿,一滴墨落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圆。
……
晏家是个大家族,很有资产,晏夫人当年所带来的嫁妆更是不菲。
晏夫人这人对于理财管家颇在行,仲家大房一脉的所以资产这些年在她手里翻了几番,家中具体有多少钱,晏三娘还真不知道。
晏夫人总是宽慰的告诉她,定然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其他无需晏三娘操心。
于是,到了盘点嫁妆那日,晏三娘便有些吃惊。
平日里,母亲时常教她中馈管理,晏三娘对于经商治家也是很在行,但如今一看母亲为她准备的嫁妆,还是觉得晏夫人更是厉害些。
对于晏夫人而言,她这一生只有晏三娘这一个宝贝女儿,从晏三娘出生起便开始为她精打细算,细细筹备着。
得知女儿身体不好,更是下了决心要给她多些嫁妆。
晏夫人清算了一下名下的铺子,将晏三娘喊了过去,一起清算,无他,实在是太多了。
她线下手里有两家珠宝铺和三家绸缎铺子最值钱,现在晏二郎也成家了,晏夫人将其中最大的一间珠宝铺和两家绸缎铺子划给晏三娘当嫁妆。
晏夫人在京都周旋了有些年头,知晓一个女人的妆面门面需要自己支撑起来,断然她将最好的两间铺子给了晏三娘。
其他的铺子零零散散将近有二十家不止。
按理说,晏三娘的喜被等要由晏三娘亲手缝制,但是考虑到晏三娘身体不好,这种活计便发给了底下铺子的有名绣娘做。
晏夫人将手搭在晏三娘冰冷的手上,“三娘,你看这处宅子如何?”
她沉吟一秒,“或者是这处?”
晏三娘拿起房契细细看,严夫人第一次提起的那个宅子大是大,足足有四进,价值不菲,但无院子,虽然处在热闹地段,有一个麻烦,太吵些。
第二处屋子是三进带一个院子,虽然有些偏,但是地段仍然好,清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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