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山早已备好车马等在药园外。
三四个仆从小心翼翼地将贺梦续搀扶上车。
车厢内铺着厚实柔软的棉垫,甚至准备了暖炉和薄毯,细致得略显夸张。
到了万府正厅。
贺梦续刚踏入门槛,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他几欲作呕。
万籁山见他身形摇晃,立刻快步上前,拿出一方素色丝帕,浅浅捂上他的口鼻,手掌虚扶在他身后。
丝帕上带着清冷的松香,稍稍驱散了令人作呕的气味。
贺梦续接手自己捂着,才不至于被熏的昏沉。
他往内里一看,地上跪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膝盖处还被一根钢椎刺穿。
鲜红的血液蜿蜒流淌,触目惊心。
见贺梦续来了,那人突然癫狂大笑。
贺梦续:“这是……”
万籁山:“是贺继为。”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贺梦续难以置信地看向万籁山。
万籁山低头注视他,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纵容”:“阿续,那你想怎么做?想将他活埋?腰斩?还是凌迟?只要你开口,我都听你的。”
贺梦续:“他是你弟弟!”
万籁山:“他欺辱了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压抑的怒火。
安蓉的一面之词对于万籁山来说自是不能轻易相信。
但他昨夜亲自拷打了贺氏夫妇,两人见瞒不住了,才终于承认——贺梦续才是他亲弟弟。
当年魔尊万雁雪被捉拿,贺擎宵本欲斩草除根。
可利刃浅浅扎入婴孩额间时,响亮的啼哭令他心生不忍。
恰逢亲生子贺继为不足周岁,他便偷偷将贺梦续抱回,充作双生子抚养。
就算安蓉知道真相,她性子良善,贺家只不过是多了个无辜的孩子,她应当也没必要揭穿此事。
可悬镜司同僚们渐渐明白了些什么,有意无意疏远了与魔尊之子有着牵扯的贺家。
贺擎宵仕途受阻,最终辞官。
至于长命锁,贺擎宵始终觉得是个隐患。
在贺梦续八岁那年,他便想着用其他金银颈饰做交换。
宿主与本命法器之间共鸣强烈,小梦续怎么也不情愿摘下长命锁。
虽不是攻击□□物,但强抢只会遭到反噬。
贺擎宵佯装震怒,威胁说若不换下,爹娘和哥哥就不要他了。
小梦续信以为真,赶紧摘下长命锁易主,胡乱给自己套上了个金项圈。
但贺擎宵的话还是伤到了他,加之与本命法器断联有损心脉。
他愈发想不开,趁旁人没注意,一下子哭哭啼啼跑出府去。
还差点被外边的野狗咬了。
——
万籁山肝胆欲裂。
他恨之入骨、百般折辱的仇人之子,竟是他的亲弟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不敢想象,若弟弟得知真相,会如何看他?
又会如何自处?
在这种情形下,能把贺氏夫妇放了,让两人继续扮演弟弟的亲人,已是他最大的仁慈。
但若是梦续知道真相后想要追究,他便再把人抓回来就是。
一切,都以弟弟的意愿为准。
只见弟弟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贺继为,而后对他道:“你先放了他。”
爹娘还念着这位哥哥。
既然万籁山是个六亲不认的,那他倒也稍稍放心让二老同贺继为接触。
万籁山蹙眉:“为什么?你就这样原谅他了?”
贺梦续面露疲色:“不是您问我想怎么做的吗?”
万籁山一噎,咬牙切齿道:“行,我这就放了他!”
贺梦续上前扶起贺继为:“爹娘在等你回去,还请你不要伤害他们。”
万籁山眼神冷得骇人:“我让人送他回去就是。”
再转向贺梦续,他语气放缓:“阿续可否留下?”
贺梦续垂下眼睫:“好。”
待厅内只剩他们二人,万籁山让人端来一盆温水,浸湿帕子,执起贺梦续的手,细细擦拭他指尖沾染的一点血迹。
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用净身术就好了。”
贺梦续想抽回手指。
“太脏了。”
万籁山低声道,不知是在说血脏,还是那些过往太脏。
“我为你备了间院子,今晚先住下,可好?”
贺梦续顿了顿:“原来那间吗?”
万籁山身形一僵,被迫忆起在偏院中对贺梦续做下的种种暴行。
他闭上眼,压下翻涌的情绪。
复而睁开,眼底泛红:“不是,是间向阳的大院,还有处莲花池。”
贺梦续轻声道:“谢谢。”
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令万籁山有些急切:“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就是。”
贺梦续:“嗯。”
万籁山盯着他平静的侧脸,忍不住追问:“怎么那么冷淡?你不喜欢?”
这样的“质问”触发了贺梦续的长期以来的身体记忆。
他不由自主地环上万籁山的腰,将脸靠在万籁山胸膛上,声音轻飘顺从:“奴不敢。”
这三个字瞬间将试图以自欺欺人来粉饰太平的万籁山击垮。
他抖着手推开贺梦续:“以后不要再这样自称。”
——
新院子的确精致华美,一眼就能从窗上望到外边的莲花池,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贺梦续躺在崭新的大床上,毫无睡意。
他根本不信万籁山会突然转性,这一定是新的捉弄人的法子。
他更害怕爹娘会因自己不当的举动再次遭殃。
越往坏处想,贺梦续就越是压抑,他不免窝在被子里低声啜泣。
一只炙热的手隔着锦被,轻轻压上他的肩膀。
贺梦续来不及惊愕,就听到万籁山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没、没有。”
贺梦续慌忙擦干眼泪,坐起身。
想来万籁山定是处理完公务,又来要他侍奉了。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习惯性地朝着万籁山的方向伏跪下去。
伸出手,指尖熟稔地勾向对方腰间的革带。
腕骨被一把握住。
贺梦续茫然抬头,万籁山不知为何红了眼眶。
那双总是盛满暴戾的眼睛里,此刻似在翻涌着剧烈的痛苦。
“抱歉……”
万籁山哽咽着,居然在同他道歉。
贺梦续愈发心慌,万籁山到底还要怎么作弄他!
演这一出深情悔过的戏码,又有什么意义?
他害怕地打着颤,泪水不受控地往外溢。
“大人这是不要奴了吗……”
如果是的话,那万籁山是不是要在弄死他之前最后在他身上讨些乐趣?
他只求爹娘日后平安,若用自己的命能换得家人安稳,他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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