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有血//腥描写,谨慎观看】
夜里下了场雨,淅淅沥沥地吵了一宿,直到凌晨才停下,四月初,天尚未变暖,响晴薄日的天,艳阳高照,烤在身上暖烘烘的,刮来的风里却带着凉。
渡口喧声鼎沸,乱哄哄地围了一帮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挤着,踮脚探头,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内里围了一圈禁军,铁甲森严,刀戟林立,硬生生在沸反盈天中挡出一片空地。
司天监少主虞子煊立于中央,一身烈火似的红袍张扬倨傲,他高据在渡口拴船的木桩之上,依仗挺拔的身量,凌驾于众人之上,神态睥睨。
渡口岸边上,几口厚重的玄色棺材大敞着盖板。
虞子煊环视一圈,眼看时机成熟,勾唇一笑,抬手轻慢一挥,场中肃杀之气顿起,禁军得令,拖拽破烂麻袋似的,粗暴地将一具具干瘪的尸骸从棺材里拖出,掷于地上,堆积成山。
尸体个个开膛破肚,黝黑的皮裹着枯骨,一股浓烈的恶臭骤然炸开,引得人潮一阵骚乱,呕吐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虞子煊负手而立,声音郎朗,字字清晰有力:“列位父老!江南水乡承平久矣,然则近来有一蛊惑人心、动摇国本的谣言,想必众位都听过,江州白氏,堂堂江南玄门魁首,竟暗行鬼道,豢养邪祟凶尸,心怀叵测,图谋不轨!”
他故意停顿片刻,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群,面上恰到好处地做出沉重与不忍的神态,“诸位,我司天监身为监察天下玄异、护佑黎民之重器,本不愿相信!白氏百年清誉,累世功勋,我辈何不仰其华光?本以为白氏乃光明磊落之楷模,谁知竟有此等大逆不道、祸乱纲常之举,岂能为天下所容?”
百姓叽喳议论,仍是将信将疑。
虞子煊话音陡然提高,铿锵有力如金石掷地,脸上那点不忍顿时化为无私铁面,他抬手指向那堆积在地的尸骸,厉声赫赫:“只是,在如山铁证面前,岂容狡辩?尸鬼骸骨在此,白氏野心昭然若揭!此等为祸人间、死而不僵的妖异之物,就被白氏藏于后山豢养,昨夜禁军直捣白氏巢穴,一举将此等妖物尽数铲除!我虞子煊,今以司天监之名,在此昭告天下——焚毁尸邪,缉拿白氏,明正典刑,一个不饶!”
看热闹的人里必然少不了马学究,他使劲挤到前排,不顾禁军的推攘大喊道:“尸鬼明明会动,而且行动敏捷,你这就是一些死尸罢了,我们凭什么相信这是尸鬼?”
虞子煊上下打量了马学究一番,嗤笑一声,“放他进来。”
禁军让开了一条口子,马学究挤进去,地上的的确确是一堆开膛破肚的死尸,和那夜袭击自己的尸鬼并不相像。
“不信?”虞子煊眯起眼睛,狭长眸子里尽是欣赏好戏般的残忍兴致。
马学究梗着脖子,“不信!”
“好!”虞子煊大笑起来,只见他一挥手,地上的尸体登时剧烈地抽搐扭动,几只铁钳似的枯爪猛地抓住马学究脚踝,将人狠狠扯在地上,尸鬼乌泱泱地扑了上来,张开大口,整块整块地撕扯马学究的皮肉,血液迸溅四射。
惨叫已不成声调。
湿热滑腻的肠子流了一地,折断的骨头崩裂噼啪脆响,一条尚在抽搐的手臂被硬生生扯下来抛出,外围挤不进去的尸鬼立马野狗扑食地叼起品尝,神情餍足……
这场令人作呕的饕餮盛宴持续了许久,待尸鬼散开,地上只剩下一滩糜烂不堪、血肉泥泞的碎骨烂肉,一颗人头滚出来,眼球被挖走,下巴被扯开,已辨不出是谁。
“啊——!!”
百姓慌乱四散,一个都不敢留着看。
观众都被吓跑了,虞子煊觉得没意思,脸上的笑意淡去,变为索然无味的淡漠,他掩着鼻子,对禁军厌烦地挥挥手,“放火烧了这堆脏东西,烧完了全推江里去,臭死了。”而后红衣一扫,跳下桩子,靴底踩过地上粘稠的血迹,留下一串浅浅的血印。
开幕戏做完了,下一场该上演了。
白府早被玄甲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正堂内,佐宣梁端坐主位,面沉如水,一双鹰隼似的眸子烧着滔天怒火。
“佐长老!”虞子煊操着有恃无恐又惹人生厌的笑,先在门口打了声招呼,禁军刀戟微错,让开条路,他昂首走进,步履从容,“听闻您屡次造访,可惜我琐事繁忙,没能与佐长老见上一面,今日亲自登门造访,您不起身相迎么?”
佐宣梁冷哼一声,柳斗大的皮锤猛地拍在桌上,震得厚重的紫檀桌案裂开细纹数道,他人未起身,剑已出鞘,一道森寒刺骨的雪亮剑刃破空而至,直抵虞子煊咽喉。
“虞氏小儿,你狂妄得很!栽赃陷害、颠倒是非的招数很是有一手,是你老爹虞惑教你的吧?果然一丘之貉,尽是下作手段!”佐宣梁面若凶煞,金刚竖目——白道陵说得不错,他生气起来,比门神还凶。
虞惑是虞子煊的命门,谁敢侮辱义父,他准要翻脸。
“佐长老,您没能出门,没看到禁军在渡口焚烧尸鬼的壮景,若不是白氏豢养,江州哪里会有这些邪物?”虞子煊脸上浮起阴狠的狞笑,颈侧擦过剑刃,留下一道血痕,他不知痛似的硬往前走,直站在佐宣梁面前,“我司天监要灭白氏,你以为仅凭佐家,拦得住煌煌天威么?”
“谁说只有佐家?”
段云秋自旁门走入,站于佐宣梁身侧,他身形挺拔如松,直视虞子煊,字字千钧:“江南玄门同气连枝,亲若一体,你以为司天监那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没人发现么?白家若出事,江南玄门与司天监,必势不两立。”
虞子煊瞳孔骤然一缩。
他没想到段家也插手进来,段氏一向明哲保身,这次居然肯蹚浑水……段家的道罡八咒很是难对付,有段氏助阵,一时半会儿还拿不下白家。
真是麻烦!
“好!好!好!”虞子煊连道三声“好”,眼中尽是狠毒与不甘,“上三家果如传言所说,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他识趣地后退一步,毒蛇似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刻意拖长了声调,带着十足的挑衅,“听闻白家小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二位以为,司天监捉他,可是易如反掌?”
“你敢!”佐宣梁怒喝一声,扬手劈剑砍来,虞子煊闪身不及,被剑风扫了一道,左臂顿时裂了道深口子,鲜血直流。
虞子煊自幼养尊处优,何尝受过这种痛,当即暴怒而起,拔剑砍来,可佐宣梁是何许人也,不等他刺出剑去,便被一脚将踹翻在地,一只黑底金纹皂靴狠狠地踏上他的脊背,力若千钧,几乎将他脊骨碾碎。
虞子煊惨叫一声,手脚并用往外爬,佐宣梁一把薅起他的头发,冷声警告:“回去告诉你老子,他那假长生的法子也就唬唬皇帝老儿,司天监若敢动白家人一根毫毛,我定会去扒下他一身狗皮!滚!”
门外禁军不敢插手,神仙打架百姓遭殃,无一人敢动,甚至暗自看虞子煊笑话。
方才风光无限的司天监少主如今颜面尽失、血污满身,他狠狠瞪了佐宣梁一眼,捂着伤口狼狈离府。
直到那抹刺眼的红消失在视线尽头,段云秋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我们和司天监的梁子结大了。”
佐宣梁擦去剑上脏血,嗤笑一声:“江湖庙堂本是井河不犯,老皇帝求长生入了魔,私自设立这劳什子的司天监,我没去找他麻烦就不错了,要不是看他早年主政还算治世有功,不然,什么狗屁皇城、狗屁司天监,老子早杀穿了去!”
“是,佐家主威猛——尚清昨晚来信给我,他们启程去了玉县。”段云秋朝他招招手,佐宣梁跟着坐回堂前,“今日渡口焚尸一事,不日便会疯传出去,道陵和兰萱恐怕有危险啊。”
“不用担心,莫大姑娘何许人也啊,白老爷子那一手绝技全教给她了,你说,定山神诀和道罡八咒,哪个更厉害?”佐宣梁倒了碗酒,咕咚饮尽。
段云秋拣了个桃,用帕子擦擦,咬了一口,“那还是道罡咒厉害。”
佐宣梁哈哈大笑:“吹吧你就。”
……
玉县离江州不算远,但山路崎岖,颠得白栩吐了一路。
昨夜佐伯伯把他们仨拍醒,急急忙忙地赶上马,叫他们连夜出城,白栩追问缘由,佐伯伯只说禁军上了山,恐有变数,要尽早出城。
于是什么都没准备好的白栩就这样迷迷糊糊地上了路,他只带了几件衣服和一些碎银,问要去哪儿,段尚清说去衡阳,白栩却想到马学究和他说过玉县也有尸鬼杀人案,便提议去那看看。
段尚清和姚靖没有异议,衡阳何时去都行,玉县死人这事,得先去彻查。
玉县不比若寒城,挂着县的名头,实则是个穷乡僻壤,当地位居深山,出入麻烦,农户自给自足,不与外通,刚落脚,寻了半天才找了个客栈,房间少得可怜,且只剩了一间房。
“玉县不与外通,怎么有这么多人外住?”白栩扔给掌柜几个碎银,当做打探消息的酬劳。
掌柜笑眯眯接过银子,藏进兜里,在白栩耳边悄声道:“小店本有十间房,数年来一向住不满人,不过几月前,从外地来了一帮人,给了我一箱银子,租了九间房,他们一个个长得凶,我不敢惹,而且银子确实多,就让他们住下了……”
他四下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我也奇怪,这些人昼伏夜出,不知道干什么来的,我也不敢问……小仙士,不妨告诉你,他们来不久,我们这莫名出了个长生教,本来笼络了一批教众,不过正赶上闹干旱,教众都回家救庄稼了,教门一下子冷清不少,自从没人信教,那九人白天也会出门,过不许久,玉县开始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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