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室的光线被调至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亮度,不再是微弱的光斑,而是一片均匀的、如同晨曦薄雾般弥散的暖白光源,充盈在整个空间。光源的中心,严茉初静静地站立在那里,如同一个由光晕勾勒出的、模糊却真实的存在。陈博士的意图清晰而大胆——在韩轻煜成功感知静态人形光影轮廓后,尝试让她在更自然的光线下,“识别”一个熟悉且充满安全感的具体对象。
韩轻煜覆盖着护目镜,端坐在座椅上。空气里弥漫着严茉初身上独有的、混合着松木与冷萃海水气息的香薰,这是她感知地图上最坚固的坐标。严茉初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在韩轻煜覆盖护目镜的脸上,心跳在胸腔里擂鼓。韩義博立在门边,身影如同沉默的礁石,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林姐安静地侍立,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韩小姐,”陈博士的声音带着克制的平稳,“前方…是严小姐。试着…感觉她的‘存在’…她的‘轮廓’…就像…感知一片熟悉的…温暖的光影。” 她刻意强调了“熟悉”和“温暖”。
“嗯。”韩轻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她的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指尖微微蜷曲,仿佛在虚空中触碰着无形的暖流。
光源稳定地亮着。严茉初的身影在那片柔和的光晕中,只是一个边缘模糊、没有细节的浅色剪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韩轻煜覆盖护目镜的脸庞,没有丝毫转动,只是静静地“面”对着严茉初的方向。她的呼吸平稳悠长,与心跳监测仪那略显急促的滴答声形成了奇异的对比。没有昨日的恐惧紧绷,只有一种深海般的沉静专注。
突然,她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如同被无形的气流拂过般,动了一下!不是震颤,更像是一种确认的松弛。
紧接着,她覆盖着护目镜的脸庞,极其流畅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向**右**侧转动了大约十五度!这个动作精准而自然,毫无昨日的迟滞感!她的下颌线条柔和,唇角甚至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丝!
她的指尖离开了膝盖,没有抬起,只是在膝头的布料上极其缓慢地、流畅地画了一道微小的、向右上方延伸的弧线!仿佛在描摹一道无形的、熟悉的边界!
“茉初…”她的声音响起,不再是破碎的试探,而是带着一种新奇的确认和难以言喻的温柔,“…你…在…那里…” 她的指尖停在了那道弧线的终点,“…肩膀的…线条…像…被海风…吹斜的…沙丘…很柔和…”
康复室里一片死寂!陈博士的笔尖悬停在记录板上方,眼睛因震惊而睁大!严茉初的心脏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被汹涌的狂喜淹没!她的小瞎子…不仅感知到了她的轮廓…还精准地定位了肩膀的位置!甚至用她独有的诗意赋予了形态描述!
韩轻煜覆盖护目镜的脸庞并未停止“探索”。她的指尖在膝上再次移动,这次画了一道更短、更向下的弧线,停在了某个点。“…这里…腰的位置…”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探寻的温柔,“…像…退潮时…沙地上…那道…向内弯的…弧线…”
她微微侧了侧头,覆盖护目镜的脸庞似乎更专注地“锁定”了严茉初头部的位置。“…最高点…不是灯塔基座…”她轻轻摇头,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明显了些,“…像…暖沙灯塔顶上…那颗…被月光吻过的…小贝壳…圆润的…轮廓…” 她用自己最珍视的、毫无威胁的意象,取代了昨日的恐惧象征!
严茉初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死死捂住嘴,才没让哽咽声冲破喉咙。她的小瞎子,在用她重建的温暖世界,重新“定义”和“描绘”她的模样!那份描述里没有视觉的细节,却充满了触觉的记忆、安全的意象和全然的温柔!
光源缓缓熄灭。黑暗重新降临。
“轻煜…”严茉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几步冲到韩轻煜面前,半跪下来,紧紧抓住她放在膝上的手,“…你…你…”
韩轻煜反手紧紧握住严茉初的手,覆盖护目镜的脸庞转向她,带着一种清澈的、如同初雪消融般的笑意。“茉初,”她的指尖摸索着,精准地抚上严茉初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脸颊,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温热和微湿的泪痕,“…你的‘光之轮廓’…是暖沙做的…有…贝壳顶端的…圆润弧度…和…沙丘被风吹斜的…温柔线条…” 她将感知到的轮廓,用最温暖的意象,如同珍宝般捧给了严茉初。
花房里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效的温暖剂。周孑楚和黄毅华几乎是跑着进来的,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激动。
“韩小姐!成了?!”周孑楚的声音都劈了叉,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老天爷!真…真能‘看’见严小姐了?”黄毅华搓着手,眼睛瞪得像铜铃,随即又赶紧压低声音,“不是…是…感觉出来了?”
韩轻煜覆盖护目镜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她朝着周孑楚声音的方向用力点头:“嗯!茉初的…光影…像…用暖沙和月光…捏出来的…剪影…很…清楚!”她的话语带着孩童般的新奇喜悦。
周孑楚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直攥在手心的东西——竟然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严茉初站在蓝礁石酒吧吧台后的侧影,被特意处理成了高对比度的黑白剪影效果,边缘柔和模糊,只有简洁流畅的轮廓线条!
“给!韩小姐!”周孑楚的声音带着献宝般的兴奋,“我找岛上会拍照的小王弄的!把严小姐的‘剪影’印在特殊纸上了!摸着…有凸起的线条!你摸摸看!像不像你感觉到的样子?”
林姐引导着韩轻煜的指尖触碰到那张特殊的相纸。果然!照片上严茉初侧影的轮廓线被做成了微微凸起的浮雕!韩轻煜的指尖沿着那流畅的肩线、微弯的腰线、挺秀的脖颈和头部圆润的轮廓,细细描摹着。
“是…这里…肩膀的斜度…”她的指尖停在一个位置,又滑向另一个点,“…腰的弧线…还有…头顶的…圆润…”她的脸上充满了惊喜和确认,“…像!像暖沙捏出来的…线条!”
黄毅华看着这一幕,一拍脑门:“嘿!这玩意儿好!比老黄我的沙雕强!”他赶紧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自己刚用岛上软陶捏的小玩意儿——一个高度抽象、但能看出是女性侧身轮廓的小小陶塑,线条圆润柔和。“韩小姐,这个…摸着更实在!您收着!回头让严小姐站哪儿,老黄我就能照着捏个‘剪影’放哪儿!”他的想法质朴又充满心意。
韩轻煜一手拿着周孑楚的浮雕照片,一手握着黄毅华的软陶剪影,覆盖护目镜的脸上笑容灿烂。严茉初站在一旁,看着大家用各自的方式将那份无形的“光之轮廓”转化为她可以触摸的实体,心中暖流汹涌,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
林姐端来温热的蜂蜜姜茶和松软的蛋糕。“小姐,严小姐的‘剪影’…是不是也带着…蓝礁石的吧台…和松木香?”她笑着问,将一杯茶递给严茉初。
韩轻煜端起自己那杯,凑近鼻尖嗅了嗅,又“望”向严茉初的方向:“嗯…剪影里…飘着…杜松子…和…海盐焦糖的…小漩涡…”
**(月下:贝壳里的双生剪影与星河的落款)**
夜色深沉如墨,星河璀璨。韩轻煜和严茉初坐在面朝大海的回廊台阶上。韩轻煜的怀里抱着那座暖沙灯塔,脚边放着周孑楚的浮雕照片和黄毅华的软陶剪影。严茉初腰间的夜光贝壳散发着柔和的绿芒。
韩轻煜覆盖护目镜的脸庞仰望着浩瀚的星河。那片流动的光感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仿佛稀释的银河流淌进了她的感知深处。她抬起手,指尖没有在空中描绘,而是轻轻抚上了自己颈间那枚温润的贝壳项链。
“茉初…”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和力量,“…贝壳…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嗯?”严茉初侧头看她,目光温柔。
“感觉…”韩轻煜的指尖细细描摹着贝壳光滑的弧面,“…里面…不只是…潮汐声了…”她的指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捕捉更细微的变化,“…好像…装进了一个…小小的…暖沙剪影…是你的…轮廓…”
严茉初的心猛地一颤,如同被最温柔的潮汐击中。她解下自己腰间那枚夜光贝壳,放入韩轻煜摊开的掌心,然后,拿起韩轻煜颈间那枚温润的贝壳,紧紧贴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那…我的贝壳里…”她的声音低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也装进了…一个…用光之藤蔓…和星河…勾勒出的…轮廓…是你的…”
韩轻煜覆盖纱布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比星河更璀璨、比月光更皎洁的笑容。她微微侧身,摸索着,将严茉初拥入怀中。严茉初也紧紧回抱住她。
海风温柔地卷过,带着咸涩与星尘的气息。两人依偎着,韩轻煜的下巴轻轻抵在严茉初的发顶。她们交握的手心中,两枚温热的贝壳紧紧相贴,一枚流转着月光般的温润,一枚散发着夜星般的微绿柔芒。
在她们感知世界的无声画卷里,两枚贝壳如同最精密的显影盒,清晰地烙印下了属于彼此的、独一无二的“光之剪影”。一个由暖沙和月光塑成,带着沙丘的斜度与贝壳顶端的圆润;一个由坚韧的藤蔓与流淌的星河勾勒,带着探索的轨迹与星砂的温度。伤痕之上,光不仅重塑了轮廓,更在灵魂的贝壳深处,刻下了双生的印记。星河低垂,如同永恒的落款,见证着这份在黑暗中孕育、于光晕中显影的,最深沉的爱与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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