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小秋指尖悬停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目光早已不知第几次扫过那个沉寂的头像。从清晨开始，一种混杂着期待与焦灼的等待就在她心底蔓延。直到墙上的挂钟指针堪堪重叠在正午十二点，李亦书的信息提示音才姗姗来迟。
“早。”她几乎是秒回，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丝飘渺的联系。
“白天，要出去玩。”他发来简短的一句。
“嗯嗯。”小秋敲下回应，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随即又被一种空落感覆盖。
午后，朋友带着满身愁绪来访。她所在的公司正经历裁员风暴，她自己也岌岌可危。即使侥幸留下，公司宿舍也不再免费提供。朋友絮絮叨叨地算着账：住了几年的宿舍公寓，朝九晚五的稳定工作，薪资尚可，加上她本身并非挥霍之人，维持生活似乎不成问题。但那份被悬在半空的不安感，依旧沉甸甸地压着。小秋的公寓离她不过半小时车程，小秋几乎是立刻提出：“如果真被裁了，就先搬来我这儿吧，找到工作再做打算。我六月底也要搬家，到时候一起走。”六月，还有一个月，时间似乎还宽裕，又仿佛迫在眉睫。
送走满腹心事的朋友，小秋拿起抹布，开始用力擦拭桌面的微尘，仿佛想擦掉心头那份烦躁。一个多小时的打扫后，她开了两局王者荣耀，激烈的虚拟厮杀暂时屏蔽了现实的烦忧。下午三点，朋友如约而至。两人靠在沙发上，手机屏幕闪烁着游戏的光芒，小秋一边操作着英雄，一边断断续续地聊起她和李亦书的近况。话语间，总像隔着一层薄纱，有些感受难以言明，有些距离无法逾越。小秋顺手把任平生的微信推给了朋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喏，介绍给你，都是单身，人也不错。”然而她心里清楚得很，时间久了，自己必然要退出他们的舞台中心。朋友有自己的路要走，过度介入只会显得不礼貌，甚至令人厌烦。
她时常劝朋友尝试恋爱，这份热心肠背后，连她自己都难以厘清缘由。小秋深知，至少三十岁前，婚姻和生育绝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清单里。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做不了“普通人”——并非源于什么宏大的**，而是源于一种近乎冷酷的自省。她无法想象将一个生命带到这世上，而自己那时可能连五千块的月薪都难以企及。青春，那金子般短暂而珍贵的几年，在她看来，应该用来探索、奋斗、体验世界，而不是消耗在抚育下一代上。其他东西或许可以舍弃，但孩子不行。一旦生下来，就是一份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责任。她自认没有足够的能力，更承担不起这份巨大的人生风险。这份清醒的认知，像一道无形的壁垒，将她隔绝在某种世俗的轨道之外。
“你看到我的信息了没有？我朋友会搬来我这边住。”小秋再次点开李亦书的对话框，指尖带着一点急切。她之前发过信息，提过朋友可能暂住的事。
短暂的沉寂后，他的回复跳了出来：“为啥，那我咋办？”语气里带着一丝意外和困扰。
“果然没有看到，”小秋叹了口气，心底泛起一丝失落，“你？半个月都不来找我一次的，没什么影响吧。看情况，得看她找工作顺不顺利。而且我房子也快到期了……”她顿了顿，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我们可以去酒店，你介意？我以为你看到信息了呢。要是你介意，等我这租期到了，重新在我工作旁边租一个房子也行。”话语的尾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自卑。他总是和那些老板们打交道，而她的世界，围绕着打工人的琐碎与精打细算。
“不介意，可以的。”他回答得倒是干脆。
小秋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话说，我算了一下，每次去找你，酒店加上来回车费，见一次面就得两百块钱。都够我加一周班才能挣出来了……太穷了，搞得见面都得斤斤计较。”她自嘲地笑了笑，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这样算下来，这笔钱都够在你那边租个小单间了，要不……干脆租你那边算了？”
“算了，脑瓜痛。”他似乎不想纠结，“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事情。”话题被他轻巧地带开，“哥哥，你明天几点的车？”他问。
“八点。”小秋回复。
下午的时光在等待中流逝。晚上九点，小秋发去一句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抱怨：“帅哥，你骗人，我去玩了一天更内耗了，没有学习的我感觉白过了。”虚度的光阴让她感到一种空洞的焦虑。
十点半，困意袭来，她发去简短的告别：“哥哥，晚安。”
他的信息过了一会儿才到：“今天睡那么早？可以。租我附近啊，看你自己。今天没出去玩，明天**点才到。”他终于看到了关于租房的提议。
“你想我去你旁边吗？”小秋追问，带着一丝试探，“反正一个月以后，我不是在你旁边，就是在我公司旁边落脚。”
“可以的，看你，”他的回答显得很随意，“在我附近也可以，在你公司附近也行。那样……也不会太远。”距离在他口中仿佛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参数。
“嗯，先睡觉，明天得上班，你别太晚了，晚安。”小秋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情绪，结束了对话。
“好，晚安。”他回道。
屏幕暗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隐约透进来的微光。小秋蜷缩在床上，强烈的思念像藤蔓般缠绕着心脏，带来一阵阵细密的抽痛。她努力抑制着，试图将它按回心底的角落。他总是这样，信息回得慢，回得少。整整一个晚上，漫长的等待与期盼，最终只换来屏幕上那零星几行字。
不够的。
远远不够的。
今天李亦书要从老家回来了。小秋握着手机，感受着一种全新的情绪——原来，留在原地等待的人，是这种感觉。她忽然明白了那句老话：如果你决定回家，请提前告诉家人。因为在那些你尚未归来的日子里，等待者的心中早已被名为“期待”的藤蔓爬满、缠绕。小时候的小秋不懂这些，觉得告知行程不过是琐碎小事，无足轻重。可如今，当她成了那个守在原地、数着分秒的人，这份迟来的领悟，竟带着一丝酸涩的“为时已晚”。
“想我了吗？”李亦书的信息跳了出来，像投入心湖的石子。
“想呀。”小秋几乎是秒回，指尖带着一丝急切。
“真的吗？”他追问，字里行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不自信。
“真的，珍珠都没有那么真。”她有些无奈，不明白他为何时而如此缺乏确信。
“好好，我相信你了。”他回复道。小秋看着屏幕，思绪飘远。无论发生什么，她告诉自己，找到真正热爱的事并专注其中，总好过在一段关系里无尽地消耗自己。关系的推进，与太多东西纠缠：性格、工作、收入……而终究，冰冷的收入数字，往往在无形中决定着微妙的地位天平。
“离我女朋友近了。”他发来一句，带着点宣告的意味。
“那么快的吗？”小秋有些意外，才下午两点半，“我朋友裁员了，可能要来我这边住。”她顺势提起了现实的烦扰。
“嗯嗯，有钱赔不？”他问得直接。
“没问，有点懒。”小秋坦白道。她感觉自己的事情已经塞满了两个脑袋，无暇他顾。况且，这是朋友的私事，她不主动说，自己贸然探问总显得不合时宜，即使她们相识数年，中间也仿佛隔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纱——朋友很少主动分享她的世界。
“原来如此，她多大了。”他换了个问题。
“一样的，她都在一个公司两三年了，稳定的可怕。”小秋强调着朋友的资历。
“那岂不是，能补偿不少。”他推断道。
“应该吧，不想问，你想知道？”小秋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场。
“不想，更想知道，你想我了吗？”他又绕了回去，执着于那个问题。
“想呀，到家了吗？”小秋回应着，同时注意到时间。五点就到了？那岂不是早上**点就出门了？
现实的压力并未因思念而减轻。要准备搬家了。之前转租她房子的女孩突然联系，说宿舍不能住了，这个月底就想搬回来。这意味着小秋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天时间另觅住处。这个月的加班时长已满，这一周都能五点半下班，她立刻投入了看房大军。同事在附近租的“握手楼”小单间，都要一千块。
她在附近的公寓楼下徘徊，加了几个中介的微信，看了几处房子：要么是终年不见阳光的暗室，要么是格局凌乱的城中村民房，小秋还有一大堆行李要安置；或者价格直接飙升到一千四，远超预算。夕阳的余晖洒在远处高楼美轮美奂的玻璃幕墙上，小秋却只觉得刺眼。世界那么大，繁华触手可及，却没有一处小小的、安定的角落属于自己。更让她心烦的是，朋友小嘉那边也传来了面临裁员的消息。这天，仿佛所有事情都堆叠而来，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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