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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邹广如实回答:“知道的,我母亲说她那是走投无路了。”

冯厉点头:“她孕期主动来找我们,说是愿意放弃孩子的抚养权,送到育婴堂,孩子生下来却又突然改口了,怎么都不答应,我们社工跑了好几趟,她都没松口。”

冯厉想了一下,问陈绍:“她丈夫最近怎么样,还酗酒吗?”

陈绍愣了一下,好像被点醒了:“近期走访来看,她丈夫次次都在家里,状态很正常。”

“您的意思是,她丈夫的态度转变跟孩子的出生有关?罗顾月女士不愿意履行之前的承诺了?”

冯厉没否认:“今天去后,注意观察幼儿的状态,是否长期饥饿,营养不良,再看家里有没有藏起来的酒瓶。”

……

罗顾月一家住在邹广家后两条的弄堂里,这一带住的都是些贫苦人家,罗顾月一家更是困难,三个人挤在一间几平米大的半地下室里。

罗顾月在一家纱厂做女工,知道今天红一院社会服务部的人要过来,早早和人换了工,站在门口等着。

她的眼睛很浮肿,脸色蜡白,人瘦得没了形,饶是如此,她见到冯厉就微笑,小眼睛里都是和气。

“这位就是冯医生吧?实在是不好意思,厂里很难请假,之前总是耽误和您见面,实在是抱歉。”

冯厉了解这些工厂里的女工都是什么处境,像罗顾月这种生了孩子还没被辞退的,在工厂里的待遇恐怕只会更差,因此她只是道:“无妨的,人都有个忙事。”

冯厉和陈绍进屋了,阿聊和邹广不好进去,在外面等着。屋外的空间很逼仄,房门和墙壁之间只有两米宽的距离,过道里昏暗发潮,黑乎乎堆起来的东西发出阵阵腐烂的气息。

邹广心里一紧,这里肯定有老鼠。

“阿、阿聊。”他吞咽口水,颤颤道。

一抬头,阿聊居然一脸平静,她盯着脚下,好像在仔细捕捉老鼠的影子。

邹广顺着她的视线,也往地面扫了一眼,感觉好像处处都有老鼠的影子在窜,他心肝一颤:

“阿聊,你、你不怕老鼠吗?”

怕么,她好像确实不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见得多了。

冯厉见两个人没跟进来,于是出去喊,刚好听见邹广白着脸问这句话。

结果阿聊只是摇摇头,还让他往里面站,她盯着老鼠呢,让它们不往邹广身上爬。

冯厉看着阿聊,心想她一开始就没看错,这姑娘谨慎,胆子又大,是个聪明姑娘。

冯厉道:“你们也进来吧。”

屋内虽小,但收拾得很干净。罗顾月张罗着她们坐下,递水的动作很局促,是自觉家里过于寒酸了,冯厉倒是面无表情,没坐,接过水喝了一口,径直走向屋内熟睡的小婴儿。

“你没出月子就上工,身子还好吧?”

罗顾月的工厂原本是不雇生了孩子的女人的。幸好她和总管事有些亲戚,承诺自己生孩子只耽误二十天,回来后再白干一个月不要工钱,这才说服总管,工作好歹保住了。

“挺好的,挺好的。”罗顾月答。

不然还能怎么说呢,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别说是她的身体,自己的女儿连睡得地方都没有。

“姑娘叫什么名字?”

“还没起呢,小名唤文文。”

文文正安安静静地睡着。

冯厉垂首看着文文,用手轻轻摸了摸文文额头。

罗顾月能看出这群人是真心为孩子好,她是真的感激,因此道:“实在是多谢你们,我一出门上班,文文爹就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因此她爹也不乱喝酒了,家里总算是有个样子了。”

陈绍第一眼看过去文文,她睡得很熟,再看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掀开文文盖着的小被子:“文文睡觉一直都这么沉吗?”

“怎么了,”罗顾月绞着手,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似乎很不好意思,“这两天主要是她爹在照顾,说文文很乖,吃饱了就睡觉,不怎么哭,很省心...”

“你让一个常年酗酒的酒鬼看孩子?”

文文的腿和手臂有些不对劲的浮肿,陈绍心里涌起一个不好的猜想,语气一下子重了。

罗顾月有些不知所措:“文文出生后他就不喝酒了,我有工作,可以出去做工,也是为了多赚钱...文文有什么不对吗?”

文文下肢浮肿,可能是肝功能受损的表现,从浮肿的程度来看已经相当危急了,陈绍想也没想,抱起文文:

“文文睡觉睡得熟,可能是因为他给文文喂了酒!”

罗顾月一下子傻了,站都站不住了,朝后一倒:“怎么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他很久没买酒了!他已经不喝酒了!”

冯厉起身查看文文的情况。

“冯医生,孩子现在已经很不好了……”

“对不住了,文文可能得跟我们走一趟。”冯厉沉默了片刻,看着罗顾月,心有不忍道。

罗顾月听见,一下子跪下来扑住冯厉,哭喊:“我不送文文走!我后悔了!我不送我女儿走!都是我不对!让一个男人看孩子,都是我的错!”

冯厉只好蹲下来安慰她:“不是你的错,他是文文的亲生父亲,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怎么就不能照顾孩子了?你没错,不用自责,快起来。”

罗顾月心头巨痛,一巴掌一巴掌地抽自己,怎么也拦不住。陈绍要走,见她失心疯一样要过来抢孩子,只觉得头顶窜起一股怒火,说话也不好听:

“你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喝酒有多严重吗!”

罗顾月傻了,一声都哭不出了。

“狗改不了吃屎!你丈夫怎么会突然改性?不打你也不喝酒了?只能是因为他知道要留住孩子仁济慈善会才会给他发补助!他这才有钱挥霍!”

“陈绍!”冯厉喝住他,让他控制情绪,不要再刺激这位母亲了。

当务之急是把孩子送到医院,邹广带着陈绍先走了,冯厉留下来,还在安抚罗顾月。

“你一定要控制好情绪,你身子不好,这种时候可不能病倒了,明天我联系医生过来,你也要去医院查一查身体,费用的事情先不要担心,记住,自己的身子要紧。”

孩子不在,罗顾月卸了劲,没有力气了:“原来是为了补助...为了补助他要杀了我女儿...”

后面任冯厉再怎么劝说,罗顾月都听不进去了,只是瘫坐在地上,喃喃道: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

阿聊和邹广最后回到明园,脑海里始终都会想起今天的这件事。

罗顾月最后跪倒痛哭,气都快喘不上来了,阿聊不忍心多看,觉得她实在是可怜,拼命经营的一个家,因为一个男人,就这样毁了。

饭后,阿聊坐在院子里发呆,邹广看见她这样,也忍不住道:“真是个苦命人。”

忽然,阿聊想起什么,起身道:“阿广,你再和我走一趟。”

“哎怎么了?要去看她?”

阿聊去库房里翻了些报纸抱出来就走,路上吩咐邹广先回家煮点米糊,再拿过来。

阿聊折回到罗顾月家里,她正趴在地上,全身发抖,怎么都站不起来,阿聊把她扶到床上,喂了点吃的。

两个人配合着,把罗顾月家里能糊的墙都糊了,防止臭虫扩散,然后又烧了热水,把能烫的东西都烫一遍消毒,最后走的时候,冯涌溪还看见邹广趁她不注意,往枕头底下压了几张钱。

尽量能帮一点,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心里都稍微轻松了一些。

邹广问阿聊:“不过你是怎么发现那些臭虫的?我倒是没见过。”

阿聊敷衍他:“你眼睛不好……”

回到明园,杜兰拿出一个包裹给阿聊,说是有人寄给她的。

还能有人给她寄东西。阿聊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是一本书,俄国的朵思退夫斯基的《死人之屋》。

翻开书,里面夹着一张纸条,用黑色的钢笔写了两行字:

「赠阿聊

注:不要通宵看书,否则,就自罚一篇读书笔记吧。」

最后的署名是三个不羁的大字:张默冲。

那天他随口说改天送她书,阿聊不以为意,从小到大她听过太多个“改天”,深知这只不过是大人哄骗小孩子的说法,因此张默冲说要送她书店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这本书不期而至了。

阿聊将书抱在怀里,无意识地盯着那两行字,思绪飘着飘着,就开始想: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

张默冲从上海回到北平兵马司胡同九号地调所后,一周后又匆匆出发,前往绥远。

阿聊收到书的时候,张默冲正跟着团队,用六匹骡子驮着行李,奔走了十四个县市,考察地质,重点研究红土和黄土,并挖掘保护古生物化石。

阿聊得一本新书,还是从未读过的俄国书,哪能忍住,第一夜就熬了个通宵。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还有点儿肿。

一大早就有人来求卢燕济写一篇祠堂记,邹广照例是要替卢公拒绝的,因为他知道卢公这些年越发不肯动笔了,要写也是替相熟的人写,收费是没有的。

但这回他刚要去回绝,卢燕济却把他叫住:

“请他进来。”

阿聊在灶房里替杜兰择菜,听见这句话倒是有些纳闷,和邹广相视一眼。

最后卢公还是作了,那人是个识货的,不肯说买字,只是说要感激一点润笔费,于是留下了三十元钱。

阿聊是管账的,收钱的时候一算,好像家里也算有点积底了?

饭后,阿聊照例在卢燕济的房里写字背书,她的字是卢燕济一手调教的,因此颇得几分真传,曾经有位文化水平不高的人来求字,甚至误把阿聊的字当做了卢公的。

卢燕济眯着眼睛瞧阿聊写的字,阿聊不怕他训,被查字的时候不像邹广那般紧张。她道:“师公,请个医生瞧瞧眼睛吧,配副眼睛,读书写字都方便得多。”

卢燕济自诩是一生一世不吃药的,只靠自己身体上大自然的力量来恢复健康,吃多了药或是吃错了药,反而会送命。

他哼哼一声:“医生都是阎王的帮凶,眼瞎了也是自然,谁老了不眼瞎?”

阿聊顶嘴:“那照您的意思,天下的医生都该死光咯?”

卢公不说话了,把字看完,原本还想敲打阿聊两句,但她今日的字写得实在是好,他不愿扫兴,于是更无话可说,打发阿聊走了。

但阿聊这次没走,留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师公,”她下定决心,“我想去读书了。”

卢燕济没说话。阿聊便继续道:“我去上师范学院,不收学费的,校书的工作我也快完成了,以后写字背书就放在课后,也不会耽误的……”

卢燕济轻咳一声想打断她,没想到阿聊没给他机会。她只想跟他好好说说自己的想法:

“阿聊从小没见过父亲,师公供我养我,在阿聊心中就是阿聊父亲一般的人。阿聊虽然想去新式学校读书,但永远不会忘了师公教的写字背书的本领,也永远不会荒废。师公觉得阿聊日后与书卷打交道也能度过一生,可是师公仔细想想,我字就算写得再好,又有几个人会找一位女子求字呢?”

阿聊低头看着椅脚,态度不卑不亢,她一向话少,情绪不大起伏,像这样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是很少见的。

卢燕济脑子里回响的全是那句他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他之前有一个儿子,书读得很好,眼见要毕业替国家设计铁路,却生了病,送去西医那里,因为手术失误,死了。

在那之后他很久不愿意出门,不愿意面对这个新旧交替的世界,不愿面对那一股股“西潮”。

他闭了闭目,很快调整过来:“去吧。”

就这么一句话,阿聊听见愣住了。

“就……如此?”

卢燕济笑了,他一贯是不苟言笑的。“去呀,我倒也想看看小阿聊能闯出什么名堂来。”

调侃的语气,心是真诚的,阿聊很了解他的口是心非,也难得的笑得很明媚:

”好呀,阿聊一定争取考第一,让师公脸上特别有光!”

“那倒也不必,读书讲究随缘…阿聊不要累着了……”

“不过你说,想上师范学校,可是想好了?”

阿聊点点头:“想好了。”

哪怕出来做个像庄屏一样的老师也好呀。

卢燕济凝着她,琢磨着语言:“师公这两年,也算小有积蓄。中西、清心这样的学校虽然供不起,一般的好学校也是可以的,你大可以再考虑些别的……”

邹广这个时候走进来添热水,神神秘秘对阿尔道:“师公有样好东西呢。”

提都提了,卢燕济也不好不拿,于是拿出来一张单子,阿聊一看,上面登记了上海大部分招收女学生的中学的学费、位置、教学成果……

阿聊心里一动,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正好杜兰进来,说有人来拜访卢公,是什么红十字会医院的医生。

原来冯厉第二天领着医生去罗顾月家里,见她家里的墙壁上糊了纸防臭虫,一问得知是昨日领路的那两个孩子做的,心里有些感动,打听了一下两个孩子是谁,才知道原来是国学大师卢燕济的两个门生。

冯厉早年与卢燕济故妻赵归华相识,曾多次受到赵归华的照拂,如今得知卢家现在搬到这一带来了,加上两个孩子的缘故,她觉得应该登门拜访一回。

备注: 陀氏的纪实性小说《死屋手记》在1931年出现了两个译本:平化合作社版的《死人之屋》和上海现代书局版的《西伯利亚的囚徒》。民国时期陀氏的译民为朵思退夫斯基。【摘自百度百科】

上一章张默冲说的“原谅我的幸福”其实是陀翁的《白痴》里的主人公说的。(但是鉴于1933年这本书还没有中译本,这里就暂且用《死屋手记》了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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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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