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那句“别让它见血”,连同地窖里那双幽绿鬼眼的寒意,像两块冰坨子堵在陈砚后心窝。他拉着还在筛糠的柳莺,深一脚浅一脚冲出那条飘着死亡气息的小巷,直到扎进正午喧闹拥挤的街市人流——被汗臭、劣质脂粉味和叫卖声裹住,才觉那颗快跳出腔子的心,勉强落回了原位。
阳光刺眼,把他身上的烟灰血污照得愈发狼狈。柳莺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停哆嗦,眼神里还蒙着层没散的惊惧,像是魂儿仍丢在那阴森地窖里。
“陈……陈先生……那……那到底是什么……”她声音飘得像缕烟,满是劫后余生的颤栗。
“别问!”陈砚粗暴地打断,自己心里早乱成了一团麻。买家是谁?归藏是什么?算盘为何会异动?冷月最后那句话又藏着什么意思?一堆疑问缠得他喘不过气,唯一清晰的是:怀里的琉璃瓶空了,换来的只有一张轻飘飘的纸——是冷月在他们冲出巷子前塞来的,说这是“冰魄香”的报酬,一张药方。
药方?他要这药方有屁用!能当饭吃,还是能换银子花?!陈砚烦躁地把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塞进怀里,硬邦邦的纸片硌着胸口,透着股冰凉的嘲讽。
当务之急是找地方藏起来!红姨的人随时可能追来,潇湘阁是龙潭,地窖是虎穴,整个金陵城都像张张开的大网,等着网住他们。
“走!”陈砚扯着柳莺,活像两条丧家犬,专挑最脏最乱的巷子钻。绕开臭气熏天的垃圾堆,躲着巡街兵丁的影子,最后在废弃城隍庙角落的草堆里,一头栽了进去。
破庙年久失修,神像的泥胎塌了半边,蛛丝在梁上结得密不透风,空气里混着灰尘和尿臊味。可此刻,这地方比皇宫还让人安心。柳莺缩在草堆里,抱着膝盖无声流泪;陈砚靠着冰冷的断壁,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疼。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起来,饿得他前胸贴后背。从昨天到现在,他水米没沾过牙,还连闯几趟生死关。怀里那张药方,此刻更像根刺,扎得他心烦。
陈砚烦躁地掏出纸,借着破窗棂漏进来的天光展开。纸是普通宣纸,墨迹很新,字迹却怪得离谱——不是常见的楷体行书,而是些弯弯曲曲、带着棱角的符号,活像道士画的鬼画符!他一个也认不出!
操!这他娘的叫什么药方?天书吗?!
陈砚气得差点把纸撕了!冷月这姑奶奶,是在耍他玩?用一瓶抵十颗人头的“冰魄香”,换了张看不懂的鬼画符?!
就在他怒火攻心时,一直贴在胸口的油腻破算盘,毫无征兆地轻轻震了一下!
嗡——
很轻,像人在睡梦里的呢喃,可在死寂的破庙里,却格外清晰!
陈砚浑身一僵!柳莺也吓得止住抽泣,惊恐地盯着他怀里的位置。
震动只持续一瞬就没了,破算盘安安静静躺着,算珠纹丝不动。
是错觉?还是……预警?这破庙也不安全了?!
陈砚警惕地竖起耳朵,扒着断壁的缝隙往外看。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垃圾沙沙响。
虚惊一场?他松了口气,低头再看那张鬼画符药方。忽然,一个荒诞的念头撞进脑子里——这破算盘叫“归藏”,买家那般看重它,刚才又突然震动……会不会和这药方有关?难道……它认得这些鬼画符?!
这念头刚冒出来,陈砚自己都觉得疯了。一个算盘,还能认字?
可死马总得当活马医!他鬼使神差地,把写着鬼画符的药方,小心翼翼铺在油腻的算盘框架上。
算盘没半点反应。
陈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果然是疯了。就在他准备把药方拿开时——
嗒。
最下面一排代表“分”位的油腻算珠,几乎微不可察地,向上跳了一格!
陈砚猛地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那颗珠子!
它……它动了?因为这药方?!
他颤抖着手,把药方在算盘上轻轻挪了挪位置。
嗒。
又一颗相邻的算珠,向上跳了一格!
陈砚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直冲头顶!这破算盘……它真的……真的能“读”这鬼画符?!
他像发现新大陆的乞丐,又像摸到潘多拉魔盒的边缘,紧张又兴奋地一点点挪动药方。随着药方移动,算盘上不同位置的算珠,开始有规律地一颗接一颗向上跳!嗒!嗒!嗒!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破庙里,竟像仙乐般动听!
当药方移到某个特定位置时,所有跳动的算珠瞬间静止!整个算盘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完全违背常理的归位状态!
与此同时,陈砚脑子里装死半天的“五三系统”,像是被算盘的异动强行拽醒,“滋啦”一声,断断续续的机械音艰难钻了出来:
“……解……析……完成……”
“……古……丹方……‘玉髓生肌散’……残篇……”
“……主材:百年血灵芝三钱……雪域冰蟾蜕五片……地心火莲藕一节……”
“……辅材:晨露……无根水……三更雪……”
百年血灵芝?雪域冰蟾蜕?地心火莲藕?还晨露、无根水、三更雪?!这他娘的是药方?分明是神话故事里的东西!随便一样,把他拆了卖也买不起一根须子!
狂喜瞬间被一盆冰水浇透!这哪是报酬?分明是催命符!是画了个天大的饼,吊在饿死鬼眼前晃!
陈砚气得想把算盘和药方一起砸了!
“陈……陈先生……”柳莺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眼睛红肿着,却死死盯着算盘上复杂的归位状态,又看了看药方上的鬼画符,小脸上满是震惊,还有种难以言喻的顿悟,“这……这珠子……它……它在……认字?”
她居然看懂了?!陈砚震惊地看向柳莺。
柳莺指着算盘上几颗特定的算珠位置:“奴……奴家以前在阁里,偷偷帮管事看过账本……这……这几颗珠子停的地方……好像……好像跟这纸上几个弯弯绕的笔画……有点像?”她说着,用指尖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笨拙地描着药方上几个扭曲的符号。
陈砚看着地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再对照算盘上静止的算珠排列……似乎……还真有几分模糊的对应?!
这算盘……不只是在“读”……它是在用一种诡异的方式“翻译”?!
“那……那这药……是治什么的?”柳莺茫然地问。
治什么?陈砚苦笑,怕是治仙人的吧!可就在这时,破庙虚掩的门口,光线猛地一沉!
两个穿短打的汉子堵在门口,脸膛凶得像要吃人,眼神像鹰隼似的扫过破庙内部!其中一个手里捏着张画像,正对着陈砚和柳莺的方向比划!
“在那儿!红姨悬赏的五十两!别让这俩杂碎跑了!”一声厉喝炸响,震得破庙的灰尘都掉了下来!
红姨的人!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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