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意平静却有力的威胁中,李序州总算止住了哭声。
李羡羽尚且被自己惹起的祸端吓得心有余悸之时,方知吟久违地向儿子发出了一句不像关心的关心,“你当真是打算娶妻了,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你这种人收住心?”
李羡意语气轻快,他对于和周思仪有关的事情,从来都不吝啬口舌。
“她笃学端谨,博览则无所不达,经目便记之于心,崇文馆中人谓之‘书痴’。”
李羡羽一听这句话,想起自己从前痴缠周思仪的举动,不免嘀咕道,“之前还笑人家是书呆子。”
李羡意瞪了妹妹一眼,“她还沉静寡欲,论世事人物,谈经史子集,皆对答如流。”
李羡羽斜眼看了一眼哥哥,悄声道,“现在不嫌弃人家房里的女人了,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李羡意用胳膊肘兑了兑妹妹,“更重要的是,文致他不好勇斗狠、粗鲁无状,我这样整日里就知道马球击鞠、畋猎射隼的人正需要她来管一管!”
李羡羽被她哥哥气得整个脸涨红,伸出一只手往李羡意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你说的全是我的词!”
“哎,”李羡意说到最后,还挑衅地向李羡羽挑了挑眉毛,“谁叫我妹妹看男人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
“是谁义正严辞地劝我,不要再一棵树上吊死!”
“还说什么年龄差距过大,身世差距过大,我们家不需要再来一桩和周氏的姻亲了,就算强行赐婚,我们也终成怨偶,”李羡羽忿恨地看了李羡意一眼,“这歪脖子树上,要上吊也该是我来吊,怎么有人,连上吊的位置都要抢!”
方知吟饶是活了这多年,见惯了世间痴男怨女的丑态,也只能平静地放下一句,“咱们家现在的关系……有点复杂啊。”
李羡意将银筷放下,向着他阿娘解释道,“周文致她本来就是女子,他父亲无后,为了权势无从旁落,才强让她扮作男人。”
李羡意虚敲了敲李羡羽的额头,“她扮作男子在崇文馆读书已经很艰难了,某公主还时常欺负她,她每日要写三份课业就算了,还要给公主打团扇下水摸鱼。”
“好不容易将公主送走了就藩,公主还写信给她喊她等着,她准觉着某公主攒着力气准备收拾她呢。”
李羡羽又羞愤又恼怒,“你……你就对她很好吗,你把她调到身旁当起居郎,还让她替你遛狗养鸟,她肯定觉着你要攒着力气收拾她们家呢……哦根本不用觉着,因为你已经收拾了!”
方知吟平静地将李序州碗里的菜夹得冒了一个小山峰,“序州啊,我们家真的悲剧了。”
——
兄妹俩的闹剧最后以李羡意赔礼道歉并承诺永不送李羡羽回封地而告终。
但李羡意持着和妹妹“抢女人”抢赢了的快感正打算打道回府,却看见有一个小跟屁虫远远地跟着他,还有一众的嬷嬷太监争着给他打伞,生怕一点太阳就能把他给晒死。
李羡意对于这个便宜侄子一向秉持着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大皇子有事要奏?”
“二叔,”李羡意人高马大,将李序州整个人笼罩在了天子的阴影之下,“我都好久没见我舅舅了,你可以带我去见我舅舅吗?”
李羡意将他身后跟着的一众太监嬷嬷都扫射一遭,“你们谁又在大皇子面前嚼了舌根。”
“不行。”李羡意不让他见周思仪,不是出于什么政治考量,纯粹是觉得这家伙有点碍着他和周思仪蜜里调油了。
李羡意面不红心不跳地诓骗着小孩,“我下午要去擒虎军巡营,你太矮了会被马踢到。”
李序州上前拉住他的裤腿,“二叔,我会一直跟在马师旁边,绝对不让马踢到我……”
“你舅舅今天要是知道你在餐桌上大吼大叫,肯定会罚你抄文章,”李羡意突然觉着这小孩儿有点难缠了,“你还要见你舅舅吗?”
李序州见有戏,干脆整个人扒住李羡意的大腿,“要见,我要见舅舅,抄文章也要见。”
小孩儿没什么力气,他本来一脚就能踢开,但想着周思仪为了这个小孩前后奔走担忧的脸,他暗道了一句“我忍”,硬生生腿上拖着半人高的小孩儿走回了浴堂殿。
周思仪本来窝在被窝里午睡,听到宫人的通转,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从床上翻了下去。
直到确认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红润窈窕的人果真是他舅舅,李序州才从李羡意腿上下来,向周思仪扑去,“舅舅,舅舅,你没事太好了。”
周思仪先量了量李序州的个子,再抱起他的的胳肢窝颠了颠他的重量,确认宫人不曾苛待他后,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序州,你现如今的夫子是谁?”
周思仪一上来便问他学业,“能识得多少字了,《文选》《千字文》《急就章》《开蒙要训》各自背了多少……”
一番抽背下来,将李序州问得面红耳赤,明明没有口吃都问成了口吃。
周思仪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打击小孩的话,但紧锁的眉头还是暴露了她对李序州课业的担心。
抽背完后,周思仪便着急忙慌地往书房去取纸笔了,一副要带李序州挑灯夜战的架势。
趁着她离开的间隙,李羡意敲了敲了李序州煎熬的小脑袋瓜,“大侄子,要不要二叔救你?”
他蹲下身,对着他附耳道,“过一会儿你舅舅回来了,你就这样……”
李序州就是一个藏不住事儿的小孩,他边搓手指边打量着李羡意,似是在想这人说出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很快,周思仪便抱着一大卷雪白的宣纸从书房姗姗来迟。
李羡意想,要是把这些纸全都写完,他们老李家和老周家的唯一孙辈,可能真的要命丧浴堂殿了。
宫人已经将适合小孩习字的桌案架起,周思仪从千字文中挑捡了些许他掌握不熟练的,就要他边诵读边往白卷上誊抄。
李羡意越听越打哈欠,倒不是因为他觉着这些小孩的开蒙读物实在过于简单,而是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在崇文馆中实在太过混账,以至于他现在文化水平,——可能和李序州不相上下!
周思仪用圣人批奏折的朱批将李序州写得歪扭得字全都圈了起来,“你现在还小,一些用笔习惯还改得掉——”
“要是大了,想改都改不掉,”周思仪若有所指地向着李羡意的方向盯了一眼,“阖朝大臣、左右随从说不定还会在心里笑话你呢!”
李羡意冷不丁看了周思仪一眼,“周文致,你说的这个笑话皇帝字丑的大臣,不会是你自己吧?”
周思仪已经无师自通了一门名叫“阴阳怪气”的手艺,“怎么会是臣呢,臣觉着圣人的字写得极好,哪怕是颜文仲、王右军见了都要说一声惭愧至极,每每朱批御笔,臣恨不得装裱起来,挂在家中日日赏玩呢!”
对于李羡意而言,悠闲的时光白驹过隙,他今日的最后一张折子已然告罄;对于李序州而言,学习的时光实在漫长,他的眼睛已经困到要用小火棍支着才能不闭上了。
李序州实在是撑不住了,他必须用他极不信任的二叔教他得非常不可靠的法子了。
“舅舅,我想我娘了。”
周思仪诧异地望着李序州,她今日没有教孝经啊,怎么还惹得他思母了。
李序州在李羡意期待地眼神中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所以舅舅你可以穿女装带我出去玩吗?”
周思仪狠狠地瞪了李羡意一眼,“李兕奴,是不是你教他的!到底他想看还是你想看啊!”
“小孩子想娘天经地义,”李羡意捧着脸,用一种要将周思仪拆吃入腹的眼神盯了她一眼,“我可教不了他。”
在周思仪的眼神威逼下,李序州果断出卖了他,”是二叔教我说的。”
“女装也是他想看。”
周思仪看着生气,但是悄悄被染红的耳根还是出卖了她,她对着李序州说,“你若是念书念得太累了,可以直接告诉舅舅,休息片刻后我们再念。”
李序州干劲满满地点了点头。
周思仪将这些宣纸都收好,摸了摸李序州的小脑袋瓜,“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一下午也学不成一个先生,往后舅舅和二叔,也会多督促检查你的学业。
周思仪去了里间磨蹭了许久,直到李羡意以为她今日是不打算出门了,都准备吩咐宫人将李序州送回东宫了。
她才颇为不好意思探出个小脑袋,“我不太会穿女子的襦裙,光是绑带子便绑了许久。”
柔软曼妙的缭绫被裁得妥帖合身,大片大片地缠枝西番莲垂坠在她四遭,她出尘的容貌为这件旖丽的衣衫添了一丝佛性,天地造化仿佛都在她的裙裾之下。
李羡意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处被一只莽撞的小鹿连撞了好几下,他却不舍得猎杀它。
他大步上前,虬结的臂膀一把便将周思仪搂在怀中,他的吻长驱直入,很快周思仪的气息便被吞噬殆尽。
识相的观礼已经抢先一步上前将李序州的眼睛蒙上,可已经晚了,李序州稚嫩的童声在空荡的浴堂殿中格外清晰,“二叔和我舅舅亲嘴啦!”
李羡意和李羡羽争吵的前情见第四章登科事和第二十九章怕怨偶。
突然想到一个很烂的谐音梗:
李序州;我会一直跟在马师身边的。
作者:马思唯他没有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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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着缭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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