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紧不慢，已然滑过大雪节气，日历上的数字悄然逼近冬至。
清晨的寒气在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凝成细密霜花，像一幅未完成的冰纹画，城市在灰蓝色的天幕下苏醒、忙碌。
开放办公区里暖气很足，驱散了南冬的湿冻，却驱不散那盘旋在格子间上方无形的低气压。
韩妙淼踩着点踏入二部的时候，怀里照例抱着那个印着公司LOGO的牛皮纸袋。
她今天换了件奶杏色的摇粒绒外套，衬得脸颊多了几分温润，发间再次别上那支银簪，它闪着冷光。
她径直走向齐晨的工位。
他习惯早些时候来，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销售数据折线图凝神，白衬衫袖口依旧一丝不苟地翻折三折，那块黑色腕表也同样如常，仿佛都在述说着主人的恋旧。
晨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影，指尖在键盘上偶尔敲击，发出清脆短促的声响。
“齐晨，”韩妙淼的声音清亮，带着惯有的柔和，像初雪落在松枝上，“早啊。”
她把纸袋轻轻放在他桌角，“总部的反馈邮件下来了，提到了我们小组交的那版‘年节礼盒’概念草图。”
齐晨闻声抬头，眼底的专注尚未完全散去，随即漾开一个得体的微笑：“早。邮件怎么说？”
目光落到她身上。
韩妙淼顺手把一缕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腕间的五彩丝绳配上月饼银饰轻轻晃动。
“邮件意思说，可以借鉴一些传统冬至元素，今天会议就要说这事，可能他……”
“一二部，五分钟后会议室。” 徐思湉的清冷声线穿透办公区的背景杂音，像枚冰针落下，精准地扎醒了所有人的神经。
她今天穿了件烟灰色的羊绒衫，同色系铅笔裙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臂弯里夹着平板电脑，步履不停，径直走向会议室，那“哒、哒”的方跟鞋声，比平日似乎更利落几分。
齐晨闻言迅速保存文档，起身。
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门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映出“冬至主题礼盒优化方向”的字样，光线冷白，如同冬阳。
徐思湉站在幕布旁，激光笔的红点精准地圈住概念草图中的一处：
“总部反馈，节令氛围不足。冬至的核心是什么？”
她环视众人，目光并未在任何人身上多停留一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团圆？温暖？”有人小声接话。
“具象化。”徐思湉言简意赅，“林主管？”
坐在徐思湉左手边，一部主管林哲闻言，放下了习惯在指间转动的钢笔。
他穿着熨帖的深色衬衫，气质沉稳，同徐思湉的锐利形成微妙互补。
“之前我们传统食俗是很好的切入点。”
林哲开口，声音平和。
“汤圆的‘团团圆圆’，羊肉汤锅的‘驱寒滋补’，都是现成的文化符号。但视觉化需要巧思，成品需要意象。”
他边说边自然地拿起徐思湉放在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那股熟悉的陈皮毛尖香气飘散出来。
“就好比这杯茶，特别的同时又兼具了口感和品质，但如果它能被赋予情感意义。甚至作为流行文化载体，那么消费者在选择同类产品时，将会快速且优先地想到这款饮品”
话落，他顺手往杯里续了些热水，又轻轻推回徐思湉手边。
徐思湉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幕布，只是指尖下意识地在杯壁上轻叩了一下，仿佛一种无声的确认。
她接话道：
“林主管说得对。接下来另一点，第三小组齐晨，结合你刚做完的区域销售数据，哪些地域对‘家庭’、‘温暖’主题的包装反馈最积极？数据支撑点。”
齐晨早已准备好，流畅地报出几个地域名称和具体百分比，并调出相应的数据页面投在副屏上。
“数据显示，华东、华南地区对蕴含‘家文化’元素的包装接受度最高，转化率提升明显。华北则对‘节气时令感’更敏感。”
他汇报清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只被林哲触碰过的保温杯，以及两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流转。
“很好。”徐思湉点头，激光笔指向齐晨的数据。
会议进入尾声。
“方案优化就基于此。林主管和一部的各位伙伴，就受累在馅料研发上配合一下，看看能否推出一款限定冬至口味的糕点，兼顾好口感的暖、润，呼应主题。”
“没问题。”林哲应道，钢笔在指尖又转了一圈。他熟稔的语气，仿佛同徐思湉已演练过多次。
齐晨看着他们一来一往，不自觉锁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但他确定自己依旧平静。
心中那点微妙涩感像投入水中的墨滴，缓缓晕开。
自然未发觉散会，众人悉数归岗渐渐空旷的会议室。
而这时，他感到桌下自己的小臂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邻座韩妙淼悄声推过来一个透明小塑料盒，上面贴着张便利贴，画着一个笑脸和潦草的字：
“尝尝新口味！清爽解压！”里面是几块改良版“绿豆冰糕”。
齐晨抬眼，正对上韩妙淼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
一旁还未起身离开的林哲，朝着同样在原地的徐思湉道：
“我们初步有几个方向，比如桂圆红枣暖姜馅，或者黑芝麻核桃这类温补的，待会把方案发你。”
齐晨面无表情地将那小盒糕点，不着痕迹地还回桌下韩妙淼那边。
然后对着徐思湉和林哲的方向，一本正经地接话道：
“关于冬至的意象，或许可以在包装底色上尝试在深冬的冷色调，譬如靛蓝、墨绿这种，再融入初春的暖亮色，譬如芽黄、淡茜红，做出渐变，象征转折点？同时配合林主管的暖馅料，形成整体感。”
这个建议很专业，也切中要害。徐思湉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林哲毫不吝啬地点了点头。
“思路可以。韩妙淼，记下来，融入你们的设计。”徐思湉拍板。
“齐晨，数据报告三点前发我邮箱。林主管，您那边馅料方案有任何新想法，欢迎随时同步给我。”
几人起身。
韩妙淼有些讪讪地收起那个被拒绝的糕点盒，小脸垮了一下。
齐晨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仿佛急于离开这个空间。
刚走出会议室，韩妙淼就小跑两步追上齐晨，脸上重新扬起明媚的笑容，带着点小小的期冀：
“齐晨！那个……冬至晚上，咱们三组几个同事约着一起去吃饺子，老城隍庙那家很有名的，一起吗？就当……放松一下？”
齐晨脚步未停，侧头看了她一眼，只是眼神无波，甚至带着点公式化的疏离：
“谢谢韩组长好意，不过冬至我有安排了。” 语气礼貌却毫无转圜余地。
“啊？这样啊……”
韩妙淼的雀跃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像被霜打的小白菜，“那……”
“抱歉。”
齐晨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径直朝着自己工位走去，步履间带着一种不容打扰的决然。
韩妙淼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糕点盒，泄气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哼……跟西伯利亚寒流过冬至吗？”
她转身，手里的盒子“啪”地一声放回自己桌上，惊得旁边同事抬头看了她一眼。
齐晨回到座位，目光却一步不离地盯着主管办公室的方向。
透过磨砂玻璃，隐约能看到徐思湉和林哲似乎还在就馅料方案低声交谈着什么，两人的身影靠得有些近。
他突然莫名烦躁，无端扯了扯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拿起桌上那盒统一发放的桂花糕，打开盖子，拈起一块，盯着那抹鹅黄，眼神复杂。
他没有吃，只是将糕点捏在指尖，感受着那湿润的、带着点甜腻的触感，指腹微微用力，糕点裂开一道又一道细缝。
此刻空气里，让人嗅到一股无名的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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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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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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