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尔维大陆西部,卡斯提尔神圣王国南方,德兰麦亚联合郡国下属,灰岩镇。
法尔维大陆大部分镇落的名字都是典型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型,简而言之附近产什么,镇落大概率就叫什么。所以一个盛产皮毛的镇落不是叫虎皮镇就是叫豹皮镇,而灰岩镇的特产也能从它的名字窥得一二。
它盛产灰朴朴的大石头。
这种灰色坚硬的石材构造坚硬,开采简单,在深渊出现前曾服役于各大郡国甚至公国的庄园地基建造,但在深渊出现后,因为可能让各位大人们联想到那罪恶的灰雾,灰岩镇的特产就这么消失在了商人的采购单。
失去了进项后,灰岩存的经济状况一路下滑,从能独立支撑起一个小郡国的特产区滑到了贫困线,滑进了开拓令的奖励范围,最后成为了德兰麦亚联合郡国的所属地之一。
开拓令是由蔷薇神庭颁布、三大王国认证,在与深渊对抗中获取到足够功勋的个人或团体,都可以申请一张开拓令,前往神庭指定区域进行重建与防御——这样的区域通常是指靠近防御线的地方,也就说,在深渊侵蚀的前哨地区。
成功建立并守护一个据点满五年者,该区域将被神庭与三大王国共同承认,晋升为新的郡国 。而开拓者本人,也将从一介平民、雇佣兵、罪犯乃至任何乱七八糟的存在,一跃成为郡国大公,完成法尔维大陆上最艰难的阶级跃升。
德兰麦亚联合郡国就是脱胎于这一法令的国家。
一群刀口舔血的雇佣兵,花了十几年终于攒下了足够换一块开拓令的功勋,又花了五年时间在这个与深渊不过数百公里的地区勤勤恳恳开拓,在数月前终于完成了艰难的守望,赢得了这片土地的法理统治权,摇身一变,从一群亡命之徒成为了这片大陆最边缘疆域的新主人。
当然,对于灰岩镇活得足够久的老镇长来说,这也是他名义上该拜见的第三任国王了。
虽然他也没见过前两任。
老镇长正蹲在镇口嚼烟叶子。
他将烟叶塞进嘴里,用仅剩的几颗老牙小心翼翼地研磨着,辛辣与苦涩从烟叶子里被碾压出来,和老镇长满腹的愁绪一起被吞进肚子里。
全镇也就只有老镇长还能偶尔嚼上这么一点提神醒脑的奢侈品了。
但今天无论怎么嚼,老镇长的脸始终比往常更皱巴巴。
幸好这地方足够荒凉,没有那么多不长眼的飞虫,不然今儿,老镇长怎么也能夹灭那么千八百只。
龙脊山脉的阴影在远方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像一头匍匐的巨兽,沉默地吞噬着一切。
那位代表着他从未见过的、第三任国王威严的巡视官大人,就是这么被龙脊山脉、以及山脉所隔断的那条枯萎带一起吞下,再也没有回来。
一想到这个,老镇长就觉得得嘴里珍贵的烟叶子也没了滋味。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被生活压垮的咕哝。
唉——
就在这无声的哀叹里,老镇长抬头一看,看到不远处,他正苦苦等待的那个身影——德兰麦亚联合郡国巡视官、德兰麦亚雇佣兵团成员——西尔维娅正踉跄着朝着镇口走来。
他猛地站起身,拉扯着嗓子喊起来:“来人啊——!!!!”
——西尔维娅觉得自己上次那么累,大概还是上辈子。
每走一步,被圣水冲洗过的地方都像是被针重新扎过一遍,那是过度接近枯萎带后留下的印记,即便侵蚀已被净化,□□记忆的痛楚却没那么快消散。
大黑石头在她怀里安静地躺着,像一块真正的石头。
数日前 ,她决意签订契约,做好了与一个古老而邪恶的存在进行一切博弈的准备,要求明晰契约的每一条条款,界定每一项权力与义务
尤其是交付灵魂的时间与方式。
西尔维娅不会让自己变成那种刚签完名字就当场暴毙的教会典型案列。
她坚持要一份清晰且对双方具有明确约束力的契约条文,在发觉这个恶魔打算蒙混过关时,西尔维娅不得不主动列出长达数十页的条款,包括但不限于:未经允许不得窥探她的思想、不得擅自汲取她的生命力、不得在她战斗时突然捣乱等等等等。
为了厘清那冗长繁复、可能充满陷阱与隐喻的契约,花去了她整整一天一夜。
滴下了血的瞬间,她紧盯着石头,全身肌肉绷紧,准备迎接任何形式的反噬。
结果,所有声音与联系 戛然而止 。
它就这样变成了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仿佛之前的所有都只是一场幻觉。
西尔维娅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这究竟算成功还是失败,眼前便是一黑,直接栽倒在她藏身的岩缝里。
……
当她不知多久后恢复意识时,全身仿佛被掏空,只剩下干渴和饥饿。
西尔维娅曾听过教会描述这种情况,这是典型的恶魔契约成立后遗症。
契约已成,那块石头却依旧一动不动。
她在脑中试探,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西尔维娅有一个不敢想的猜测。
这个恶魔,会不会是被封印太久、太过于弱小……然后……因为和她签了一份契约……直接……被……反噬死了……
她用自己的血,直接把一个恶魔给签死了 ?
西尔维娅看着那块黑石头,表情复杂。
她最终还是撑着剑站起来,踉跄地走向灰岩镇。
无论那家伙是死是活,她现在都需要水和食物。
以及一个必须上报给国王的情报。
深渊的状态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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