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晨光如刀锋般劈开荒村上空的铅灰色云层,在龟裂大地上投下细长而冰冷的阴影
枯井旁半塌的土屋门隙间渗入一线稀薄天光,浮动尘埃中隐约可见蜷缩在断墙边的身影
均仍处昏迷状态,但龙角褪去,衡扶墙而起时骨节发出涩响,衡将他负在背上,转身看向劫烬,等待着他下一个目的地
玄朱袍角无风自动,腕骨暗金纹路在晨光下流转诡谲光晕,他目光扫过屋外枯井旁板结的血渍与碎鳞,最终落向东方天际——那里是归墟的方向,亦是下一个即将被旱灾吞噬的邻国
归澈不知何时已悄立枯井边缘,冰蓝色竖瞳映着朝阳,苍白脚踝骨铃寂然无声
他将青丝随意一挽,木簪斜插,回头见那人踏出门来扬唇一笑“大人可需引路?”
原本看向远方的目光微微一顿,像是被什么无关紧要的声音打扰,他缓缓转过头,视线冷淡地扫过去,视线掠过时,落在那截垂落的发尾上短暂停留
脸上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影
“你知道我要去哪?”
归澈唇角缓缓勾起,那笑容既像悲悯又像餍足,嘴角的弧度精确得如同丈量过千万次“嗯”
劫烬的玄色袍摆扫过龟裂盐晶,赤金纹路的靴底踏碎板结血渍
他始终走在前方三丈处,身影被惨白晨光拉成一道孤绝的暗影
归澈苍白的指尖绕着一缕垂落的发丝缠绕,冰蓝竖瞳却斜睨身侧的衡,眼珠骨碌转了两圈,伸出手突然贴近均垂落的手腕
衡猛地侧身避开,颈线绷紧如拉满的弓弦“离他远点”
目光相触的瞬间,他后颈寒毛倒竖——
那双眼眸冰蓝如极地寒渊,不似凡人所有,倒像是神明垂落的一瞥,他抬起衣袖,雪白的衣料如雾霭般掩去半张面容
归澈脚步未停,连眼睫都未曾颤动半分,在衡那警惕的眼神下翩然远去,跟在劫烬身旁
荒村的寒风卷着骨粉擦过衡开裂的衣摆,他背着均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沉默地调整背上均下滑的身体
目光如刀锋般刮过那个紧贴大人身侧的不速之客,那人笑容可掬,他却看见对方瞳仁深处竟淬着针尖般的寒芒,和每一步都刻意与劫烬影子重叠的步伐...
归澈正黏在劫烬身侧,雪色广袖被风鼓起时露出苍白腕骨,踝间骨铃竟诡异地无声无息——仿佛连风都在回避这非人的存在
劫烬的目光忽然落在归澈的后颈上,像一片沉甸甸的雪压下来,两人仍沉默地并肩走着
归澈察觉到身侧的视线,偏过头,恰好迎上那人的目光唇角微扬,眼底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归澈足尖轻碾盐晶,踝间骨铃依旧静默如死物,他忽地倾身逼近“大人,祈水国尚有半条活河未涸,再往前可就要到了~”
劫烬骤然停步“荒村百里无人烟,你从何处窥见东行之意”
归澈依旧保持着原有的节奏,又向前迈了两步,忽然仰头看了看天光,这才背着手转回来,嘴角噙着点玩味
“大人都不与同我说名字,还想要我回答你~”
劫烬沉默了一会儿,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看了他几秒,才冷冷地开口“劫烬”
归澈嘴角缓缓向上牵起,他随意地,轻飘飘地朝他们反方向一指,那动作里带着全然的掌控和一种令人绝望的疏离
“你们来时的地方,那儿有个王朝,就在前日,毫无征兆灭亡——”
归澈食指笔直地转向劫烬“——龙族...那就和你们有关”
劫烬听闻嘴角一勾,他几步走到对方面前,步伐丈量般精确“哦?这么快就下定论”
归澈依旧保持那嬉笑,尾音上扬“不是吗,大人”
劫烬没有反驳,归澈歪着头,他的手掌缓缓贴上对方的胸膛,感受着那衣料下沉稳而有力的心跳,看着对方终究没有动作的样子,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嬉笑更加扩大了
归澈声音中明显带着愉悦“我还知道个消息,你会感兴趣~”
衡微微皱起眉头,眼神骤然变得冷硬如铁,像两把无形的匕首,直直钉在那放肆无礼的人身上
劫烬看着归澈从头到脚慢悠悠地扫了一遍,那目光黏腻又轻佻,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玩意“听听?”
“祈水国的王,与妖做了一个交易”
劫烬若有所思地眯一下眼“说下去”
归澈不再看他,利落地转过身,与劫烬拉开了几步的距离“到了你不就知道了,不过,那儿妖众多”
劫烬闻言也没有继续追究,但本是一路急行,却意外的变慢许多
待到眼看着日头从头顶滑到西边,把几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最后一丝天光被吞没时,才终于到了城门口
衡察觉到不对,一阵细微的声响传入他的耳中,“咚…咚…咚…”那是包着厚布或皮革的靴底,踩在城门后青石路面上的声音,稳定而清晰
劫烬的目光锁定在城门口内侧的阴影交界处
几名身着祈水国样式甲胄的卫兵正排列着略显机械却完整的巡逻队形,从城门洞的暗处步入劫烬的视线
他们手中的矛戟在惨淡的月色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虽然那铁器的光泽中也掺杂着一层诡异的青灰色污渍
衡顺着劫烬的目光看去,竖瞳瞬间收缩锐利起来
士兵们的脸色在阴影中看不明晰,但那挺立的身姿,守卫的姿态,以及他们胸腔伴随着呼吸带来的甲叶微颤,都明确无误地昭示着——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归澈却显得格外淡定,他双手抱臂,微微倚靠着墙壁,脸上没有丝毫惊慌之色
目光平静地看着劫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似乎在等着看几人接下来的举动
劫烬来到城墙下,微微屈膝,轻轻一跃,便如飞鸟般轻盈地落在了城墙上,衡背着均紧随其后
几人迅速贴墙而立,身体紧紧融入阴影之中
劫烬微微侧耳,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动静,眼神紧盯着巡逻卫兵的身影
待卫兵转身的瞬间,便趁着那短暂的间隙,悄无声息地朝着预定方向移动,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了卫兵的视线范围
劫烬微微探身向下俯瞰,目光扫过城内的土地
没有倒毙的死尸,没有凝固的爬行盐像,龟裂的泥土上甚至残留着混乱却新鲜的脚印痕迹
与城外截然相反,反而,长街石砖两侧酒招悬着完好的灯笼,杏黄暖光映着往来人影
衡不可置信的瞧着挑担货郎的吆喝黏在晚风里
馄饨摊蒸腾的白雾裹住食客笑谈,更有锦衣公子执扇指点胭脂铺,金雀钗在女子云鬓间灼灼生辉
市井声浪裹挟着烟火气直扑上来,与城外枯骨遍野的炼狱隔着城墙裂出深渊般的断层
衡甚至嗅到风中飘来的油腥与酒香,可那气息钻进鼻腔时却陡然发涩——铁锈似的腥甜藏在米糠发酵的暖香底部,像冰针扎进颅骨
劫烬确定好路线后,他双手撑住城墙边缘,身体一跃而下,在空中迅速调整姿势,落地时稳稳站住
衡来不及思考,调整好肩上的均,一跃而下
几沿着街道前行,脚步放得很轻,衡注意到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循声望去
“不过又要到献祭的时候了”茶肆传出市井闲谈,“这次不知道哪家的孩子倒霉“声音逐渐淹没在更夫的梆子声里
衡听着几乎是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随后看向劫烬“吾主...”
劫烬目光掠过衡因愤怒绷紧的肩线,最终锁定宫阙阴影深处,熔金竖瞳无波,却似渊海凝冰
“衡,这里非养息之所,你且带着均找一处地方安定,我随后就来”劫烬嗓音低沉,像淬火的刀刃滑过冷铁
衡也知他带着均前去也是给吾主分心,终咽下未言之忧,只颔首低语“是”
归澈本还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小臂上一紧,他脚下虚浮,被带得跟蹬两步
归澈看向劫烬晃动的背影,身形已转向宫城方向
归澈也只能由对方拉着自己跑开,只是徒劳地最后望了一眼刚才站立的位置,衡早已离去
劫烬玄朱袍袖掠过青石板,赤纹在夜色中如暗火游动,步伐节奏丝毫未变,却裹挟山雨欲来的威压
劫烬目光锐利地扫过街旁悬挂的灯笼——那杏黄暖光下,食客的笑声与铁锈的腥甜混杂交织
劫烬从进入城门时就已发觉在空气中有着一怪异气味扑面而来——这味道迥异于他们一路走来所闻到的干涸,尘埃与死亡的气息
归澈被他拽着小臂,踉跄跟上,踝间骨铃随着走动响起
归澈轻喘着,可他嘴角那抹笑容却愈发明显“大人,何必这么急?”
劫烬并没有回头“你所说的交易,是指那场献祭”
归澈没有否定,手指虚点向前方的宫阙暗影“祈水国的王啊,他贪生怕死,却又贪婪,他不甘心”
劫烬骤然停步,回望归澈那还喘着气的笑意“你究竟知道多少”
归澈歪着头,发丝垂落,已是不准备说下去
言罢,劫烬拽紧他,大步迈向宫墙
月光在琉璃瓦上流淌,却洗不净那风中裹挟的腐酒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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