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铺后院狭窄的厢房内,气氛凝滞得近乎凝固
劣质香粉的甜腻与铁锈般的腥气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诡谲薄雾,在惨淡月光的切割下缓缓流动
归澈面对衡直指自己心口的冰冷刀锋,非但没有退却,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玩味笑意缓缓加深,仿佛被刀刃逼视的不是自己
他伸出苍白修长、指甲略尖的手指,随意地朝草席上昏迷的均点了点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衡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刀身嗡鸣
“够了”劫烬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一步跨到归澈与衡之间
冰冷的视线扫过归澈带着戏谑的脸,又转向衡,“收起刀”,劫烬并未用命令口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衡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对上劫烬的目光,最终还是缓缓压下刀锋,但眼中对归澈的警惕与敌意丝毫未减,仿佛一根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这里是暂时的落脚处”劫烬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但每个字都清晰地钉入人心,“不是争一时意气的地方”
归澈似乎对劫烬的介入毫无意外,“听大人的”他声音轻快地应道
冰蓝色的眼珠悠悠转动,视线再次投向角落草席上的均,“不过——”他拖长了尾音
归澈轻笑后退,雪白足跟精准踩碎地上一只毒蝎
在劫烬的目光下缓缓开口“——我可以让那个小大人醒过来”
劫烬的目光锐利如锥,无声地催促
归澈嘴角噙着那抹不变的弧度,细长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拢了拢自己并不合身的宫装领口“你信我吗?”
劫烬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归澈身上,仿佛在衡量这话语背后的重量
衡紧握着刀的指节依旧青白,胸膛微微起伏,但他没有再出言呵斥,只是身体依旧绷紧如铁“吾主,此人说的话不一定可信”
几息之后,劫烬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不要做其他毫无相关的事”
归澈笑眯眯的越过衡宽阔的肩膀,无视衡那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
衡火冒三丈,但被劫烬一瞥,强行压了下去,只是瞪着归澈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劫烬叹气,对着衡开口道“他若存心加害,以他的手段,方才在外面有的是机会,不必等到现在,我在这里”
僵持数息后,衡从齿缝里挤出一声沉闷的喘息“遵命”
归澈无声地飘至草席旁,屈膝缓缓蹲下
伸出右手,他的指尖悬停在均的眉心上方寸许,并未直接接触
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比院外的夜风更寒冷刺骨,厢房内散落的胭脂粉尘似乎都凝结了片刻
劫烬站在稍后一步的位置,熔金竖瞳紧紧锁着归澈的动作
衡则屏住了呼吸,紧盯着那悬在均眉心上的指尖
归澈口中开始发出一种极低微的,近乎无声的吟哦,音调奇诡,不像人言,倒像某种远古冰原的回响或深涧中寒流的涌动
突然——
一缕透明的丝线从均的眉心被凭空抽离,它细如蛛网流光,却散发着比厢房内更刺骨的寒气
未给衡和劫烬反应之机,归澈指尖倏然发力一碾——“啪”地一声轻响
那缕挣扎的透明寒丝瞬间破碎成万千细碎星芒,却在尚未飘散落地前就彻底消失于空气中
“唔……”草席上昏迷的均猛地一震,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他紧闭的双唇中逸出一声极其痛苦压抑的闷哼
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想冲上去推开归澈,但身旁劫烬依旧纹丝不动地观察着,他只能死死克制住自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草席上,均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随后在三人的注视下,他那双紧闭的眼睑,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初醒的迷茫和虚弱清晰地印在他眼瞳里,但劫烬能看出,那目光是清明的,不再是昏迷前的涣散
均的眼睛费力地眨了几下,视线模糊地聚焦,最终落在了离他最近,几乎遮住半边月光的归澈身上
冰蓝竖瞳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幽光,均下意识想撑起身后退,骨节却发出虚弱的脆响,只能更深地陷进草席里
“咳…”均的声音干涩如砂纸磨擦,“…你是谁?”
“小大人睡得好沉呢~”归澈尾音轻佻上扬
衡先行上前,越过归澈,扶起均“怎么样,好些没”
归澈见没他的事这才慢悠悠直起身,不再看身后二人嘘寒问暖,指尖随意弹飞那片胭脂碎瓷
转身走向劫烬“人我救了,大人是不是该付诊金?”
“诊金?” 劫烬纹丝未动,垂落的发尾扫过归澈逼近的肩颈,“你要什么?”
归澈并未直接回答,苍白指尖虚悬在劫烬喉结三寸之处,冰凉的吐息拂过对方衣领锈纹
目光如同淬毒的丝线缠绕上那截绷紧的颈脉:“现在讨要未免仓促……” 他喉间逸出轻哑的笑
在衡暴怒的抽刀声中倏然收手,只留下半句悬而未决的尾:“后面再给也不迟”
均的视线艰难地从衡脸上移开,转向角落静立的劫烬,均目光一闪,观察到自家主子指尖几不可察的蜷缩——那是主子戒备时的惯性动作
目光又转向那倚靠在劫烬边的人,褪色的茜纱帐在他身后投下破碎阴影
单薄的绯色宫裙仅仅依附着他身体的轮廓,墨黑长发从歪斜的木簪边垂落几缕
均想起方才他睁眼时猝然撞入一片寒渊——那是归澈的眼睛,那永夜般的蓝...
当就还想继续观察时,那冰蓝色瞳孔倏然转了过来
那目光让归澈想忽视都难,归澈徐徐转身“小大人醒了这么久...”俯身凑到草席前“是在看什么”
均喉头一哽,那张脸在阴影中欺近时更显诡艳,墨发垂落处颈脉淡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他开口“你的眼睛...”
归澈听言俯身凑近均的脸,冰蓝竖瞳如针般刺入均的眼底,“好看吗”归澈伸出食指虚虚点上自己眼尾
冰蓝竖瞳骤然在均眼前放大,还能看到虹膜深处细密的银纹,近得能映出均倒影
衡猛地拽住均手臂向后拉开,横挡在两人间“离他三尺”
“哎呀,吓到小大人了?”他忽然后退半步,就着还未脱下的宫女服,对着均行了个敷衍的宫廷礼
“唤我归澈便可,小大人可要养好身子”他余光扫过不知何时走到身旁的劫烬
他扣住归澈手腕将其扯离均身侧,转而看向均“多休息”
衡扶着均缓缓躺平,均试图开口时却被衡以手势制止:“噤声,保留体力”
劫烬骤然扣住归澈腕骨疾退三步,腐朽梁柱阴影吞噬二人身形,熔金竖瞳压向归澈咽喉“那缕丝是什么?”
归澈冰蓝瞳仁映着劫烬冷厉轮廓,指尖却轻佻勾开劫烬衣领锈纹“不过是他体内的寒,我抽出来罢了”
劫烬的目光在归澈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分析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能感觉到指尖下归澈脉搏的平稳跳动
最终,劫烬的目光稍微缓和了半分,扣着归澈腕骨的手也放松了一丝力劲
劫烬抬头从顶棚的破洞望了一眼“吉时在明日”
“嗯”归澈轻轻应了一声,冰蓝的瞳孔在阴影中闪烁微光“干涸的河床,未满七岁的童女”
劫烬沉吟一瞬,快速规划“方位那条河?”
归澈嘴角一扬立刻接口,显然早有思量,“献祭点在旧河神庙前的滩涂,大半干涸,河岸宽阔,便于布设祭坛和容纳看客”
劫烬微微颔首“换身不起眼的布衣,混进去不难,易于藏匿观察”
“可行”归澈点头认可,“天一亮时分我们就动身,大人~”
归澈忽然抬眼,冰蓝竖瞳转向劫烬,里面难得不带笑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诊金...待此事了结,我自会取”
他不再用轻佻的语气,而是陈述事实,目光落点却在劫烬被他点过的喉结下方位置,随即又移开,像是在丈量一件契约物
劫烬并未立刻回应,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沉沉地盯着归澈,唇角微勾“那我得看你要什么”
天一亮,劫烬一行四人融入了涌向旧河神庙滩涂的人流
如归澈所料,半干涸的宽阔河道上已搭起高台
乌木祭台高耸,正中立着一名身披五彩羽氅、头戴狰狞青铜面具的河巫,正是操纵仪式的巫女
面具的眼孔后,两点浑浊的幽光冰冷地扫视全场,她身旁肃立着两名裹在玄黑斗篷里的身影,兜帽压得极低
台前方,一个巨大,由暗紫色枯藤扭曲缠绕成的笼牢格外刺目,笼内蜷缩着两个不过五六岁的稚童,小脸沾满泪痕与污迹,惊恐地紧抱在一起
劫烬的视线锐利如刀,不动声色地掠过全场
四周不仅有大量持矛戟的普通兵丁维持秩序,人群中更混杂着不少刻意伪装却难掩宫廷气息的便衣
他们分散各处,目光如隼,紧盯着高台,笼牢以及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动——这是王权的眼睛,监视着这场以王室名义进行的肮脏交易
“保持自然,别直视那些眼线”劫烬的声音低若蚊呐,迅速被喧嚣的人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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