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鱼哭到差点窒息，大口呼吸，可是喉咙却艰涩得疼，以至于她脸上，脖子，都是红。
她嗡嗡开口，说了高考。说，要不是自己出事，这一次一定会去参加高考的。她该听哥哥的话，坐公交车去学校的。
听到这里，陈池的心都要碎了，心口那块，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死死掐住，拧住！
他很疼，疼的喘不过来气。他觉得她可真傻。
他抬手，将她抱住，抱得紧紧的，眼眶的眼泪直打转，却仍旧保持最后一丝的坚强，他用这份坚强伪装自己，只为了在保护安慰妹妹的时候，看起来坚强一点。
他抱着她，耐着性子安慰她。他说，这件事该怪他的，如果不是自己要去工地上工，非要去赚那三百多块钱，才不至于留程鱼一个人等公交车，他该送她的，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他悔之不及……明明高考是那样重要的，她将高考也看的那样重要，他却为了多赚那一点钱，让她自己去了学校。
“鱼鱼，哥对不起你。”
“哥，不怪你，不怪你……”
程鱼哭得累了，靠着他的胸膛，头发凌乱，偶有几缕粘腻在脸颊上，她的病服也被揉乱了，她人本就消瘦，又在医院躺了这么些天，人愈发的瘦了。
脸颊轮廓明显，下巴尖尖的，一颗眼泪顺着眼梢滑下来。身上穿着并不是那么合身的病服，脸色苍白如纸，好像下一刻就要倒在床上的那般的脆弱。
哗啦哗啦！窗外开始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很快将东边的那一面窗户给浸润。
她喘着气息，眼神呆滞，凝视着窗外，两只小手抱着他的腰肢。
很快，就昏昏睡去。
陈池抱着她，在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后，血红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陈池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给她掖好被子，大手伸过来，将脸蛋上那一两缕凌乱的发拨开，又耐心地替她抹去眼角的泪。做完一切，陈池坐在椅子上，看了程鱼好一会儿。
小姑娘白皙的脸颊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些许擦伤，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铁青。他伸手来，停在距离她脸颊两指的位置，仿佛能感受到她当时所受的疼痛，漆黑的眸子里露出一抹痛楚来。
可是现在的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三天后的开庭。
陈池坐在那里，想了很多，想到了当年，如果当年，他再下狠手些，或许……他可以直截了当，让那个畜生，再也害不了人。
才不至于，只是坐了九年牢。
陈池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九年后，那个畜生，竟然还敢伤害程鱼。
…
当年，程鱼不过才十岁，一次放学路上。被彼时的林大卫，哄骗进了小巷子，后来程鱼挣扎，却还是抵不过林大卫的力气。后来，幸好陈池来接程鱼放学，撞见了这一幕，拼了命的救下了程鱼。不过，当时小姑娘早就吓坏了，不止如此，身上，脸颊上，腿部，都是伤。陈池当时都要疯了，抓起林大卫就拼了命的打。后来，也不知是谁报了警，后来林大卫被拘留，程鱼因为受伤严重进了医院。严重外伤加上内伤，小姑娘差点没熬过来。当时年仅十八的陈池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也要把程鱼的腿给治好，所幸，小姑娘的腿得到了很好的治疗，也醒了过来，只不过……她一睁开眼，就开始哭闹，用被子将自己包裹住，谁也不让靠近。
医生说，她是受到了心理创伤，所以才会对人如此抗拒。
一开始陈池给她擦脸，程鱼会哭，会抗拒，想推开陈池，后来一时急了，心里害怕便会咬他。有时候咬住陈池的胳膊，很是用力，直到程鱼感觉到口腔的血腥，抬眸时，就看到陈池微蹙的眉宇，眼神里都是带着温和与心疼之色，他紧抿着唇，在她面前表现得一如往常的坚强，他会伸手来，忽然又跟想到了什么，又不敢碰她了，手顿在半空。程鱼眼泪掉下来，抓着陈池胳膊的手，缓缓松开，她的眼泪如同洪水，汹涌而至，抽噎着。
慢慢地，她开始意识到哥哥对她的爱，又看到陈池胳膊上血淋淋的一片，上面还带着一排压印，心里愧疚又难受，她想要伸手去抱住陈池，跟他说对不起。
可是她不知道是怎么了，连一个简单的拥抱都做不到，她开始抗拒、抗拒陈池的靠近、躲避他对她的好、她想找一个壳子将自己装进去，她想要靠近心里却油然生出一股害怕，一闭上眼睛就是林大卫那张被放大的近乎扭曲的脸，如同鬼魅一般缠着她，令她胆颤心惊！后来……她被医生告知，她极有可能患上了PTSD。
心灵受到创伤，身体内伤加上外伤，心理医生说，这可能会是一辈子的心里阴影。
那几年，程鱼一直闷闷不乐的，喜欢一个人呆着，坐在门口，有时候会看着天空发呆，有时候会低头，看着地上的小鸟出神。不爱说话，变得沉默，停学一年，陈池在家照顾她。因为她极度抗拒亲密接触，哪怕是陈池伸手帮她戴帽子，程鱼也会立刻拍开他的手，总是用着一种戒备的眼神盯着他，有时候弄急了，她会直接咬人。经常把陈池的胳膊咬得好几个压印还是轻的，严重的就是，会咬破皮，血流出来。时间久了，右胳膊那一块位置，已经有明显的疤痕了。
后来，程鱼就不常咬那一块了，有一次晚上，陈池洗完澡忘了拿衣服，直接从浴室走出来，程鱼刚好在客厅喝水，二人碰了面。程鱼视线停留在陈池光着的上半身，下一刻，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摔了手里的玻璃杯。
咔嚓一声！顿时四分五裂，玻璃碴子迸溅，不小心划上了她的手背，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陈池看到这一幕，很是担心，于是立刻返回厨房，拿了医药箱，阔步过来，一时间忘了程鱼不喜欢别人碰她。不小心拉住她的手腕，却没想到，程鱼当时就发病了立刻甩开陈池的胳膊！
下一刻，直接扑上来！对着他的脊背就是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很重……陈池疼的脊背一颤，好半晌没说出话来。后来，程鱼总算是松开了，可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眼神里露出一抹愧疚与无措，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顿在原地，只顾得一个劲儿地的叫着，“哥哥，哥哥……”陈池眼眶一酸，随即转过身来，看着眼前那个小姑娘，手掌往身后抹了一把，指腹赫然的血迹，还有小姑娘的口水。
陈池什么也没说，而是低下头，看着红了眼的小姑娘，他说：“我帮你包扎。”一张青稚的脸，对着一张稚嫩的脸，小姑娘心里酸涩涩的，鼻尖泛酸，心里更加愧疚了，她开始放声大哭，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她主动伸出手来，心里又开始委屈，陈池尽量不碰到她的手，帮她处理手背上的划伤。
此后，陈池读完初中就没读了，他开始做工，供养妹妹。
此后，工地，家，两头跑，就这样过了九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程鱼头两年一直很抗拒陈池，甚至是任何人，慢慢的……也开始渐渐接受陈池，后来她继续上学。
好像，随着时间的过去，过去的那件事，似乎已经被尘封起来，程鱼变得和普通的同龄人一样，上学放学、回家、和陈池一起吃饭。牵手，拥抱，只要是时间不长，她也可以接受几分钟，但不能太久。她只是对异性这样，对于同性，不会这样。随着时间的过去，程鱼渐渐发现，自己对陈池的占有欲变得越来越强烈了，就好像，这世上，就只有陈池一个人会全心全意的对她好、宠着她、照顾她、对她百依百顺。何耀辉对陈池是什么念头，程鱼心知肚明，所以她想尽办法，也要阻止，不管用什么办法。所以，她是故意让陈池看到她书包里的那些书信，为的就是试探陈池的反应。
因为相亲那件事，程鱼彻底慌了，因为她知道陈池或许跟她一样都害怕孤独终老这件事，她怕陈池被说动了，某一天就会带回来一个女人，所以……她失控了。她故意惩罚自己，故意生病，就是为了让陈池担心，害怕，以至于答应她永远不相亲。
程鱼觉得，她是离不开陈池的，就像……那些孔雀鱼，一旦离开了水，是活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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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庭那天，是六月二十一号，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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