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面前的房门无声向两边打开，里头传出厉无渡的声音：
“进来。”
摩柯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瞪了一眼可能会连累自己被迁怒的红萼，将其从地上拎了起来，一同带进了房中。
厉无渡还是摩柯离开前的那副模样，眼睛似闭非闭地斜倚在窗前，只是在察觉到红萼身上残留的剑意时，她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一顿，突然睁开了眼。
看清红萼被鲜血染成暗色的红衣，以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剑痕后，厉无渡的眼神变了。
她紧紧盯住了红萼，慢声问道：“你方才，去做什么了？遇到了什么人？”
红萼虽然正处于重伤虚弱当中，但面对上司的逼视和询问，她根本不敢怠慢，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跪在厉无渡面前呈上了一个芥子戒：
“属下刚才遇到一个劫道的，与其纠缠了好一会儿，那人实力出奇得强，属下差点殒命，好在摩柯及时赶到，才救了属下，没让您要的东西失落在外……”
红萼强作镇定地解释着，颠倒黑白的同时还不忘给一旁的摩柯卖一个好——
魔域强者为尊，如今她阴沟翻船身受重伤，又在上司面前失了脸，保不准原本位阶低于自己的摩柯会趁机落井下石，好反过来将自己踩在脚下。为今之计，还是先放低身段哄着点人，不求摩柯出言求情，只要他不在此时火上浇油，她便心满意足了。
自认成大事者能屈能伸的红萼思忖着，不忘悄悄朝摩柯投去一个妩媚可怜的眼神，有意引诱。
她的面纱早就在刚才激烈的打斗中掉了，此时那张混了蛇魔血统的美艳面容毫无遮挡，这样趴在地上自下而上地盈盈看来，的确让没见过红萼这副样子的摩柯愣了一下，到嘴边的告状之言莫名顿住，没能出口。
而他这一迟疑，便错过了最佳的开口时机。
端坐上首的厉无渡将红萼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但她此时根本没心思管下属到底是跟人抛媚眼还是翻白眼。
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心神全部都系在了另一件事上。
厉无渡微微抬手。
一阵凛冽强大的魔气掠过，摩柯悚然一惊，再定睛一看，刚才还对自己暗送秋波的红萼便已然被魔气提溜着钳制在厉无渡膝前，如同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鸡般瑟瑟发抖着。
而他们可怕的上司正微微俯身，面色晦暗地盯着红萼因惊恐而缩成一条线的竖瞳，轻声道：“本座问话，你也敢分心。”
她说着，红萼便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摩柯这才发现她腰腹间那道剑伤里正插着一只手。
属于厉无渡的手。
红萼呈在掌心的芥子戒因为厉无渡的动作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摩柯脚下，但他们的护法大人就像是没看见似的，依旧慢条斯理地探手，在红萼身上的伤口里细细翻搅着。
摩柯也根本不敢出声提醒，更不敢弯腰去捡。此时的他瞳孔骤缩，强烈的恐惧当头罩下，比之前任何一次目睹同僚受罚或被杀时来得都要可怕，令他动弹不得。
——要知道，护法大人嫌弃他们的血肮脏，杀人从来都是用魔气或者咒术，不会亲自动手，更别提是直接用手插进血糊糊的伤口里了。可今天，她竟破了一直以来的原则！
看来红萼是真的惹怒了她！！
这一刻，摩柯深恨自己还是修炼不到家，否则他就能立刻化作魔气遁入地底，远远地逃开现在的厉无渡，以免一会儿她发怒杀完了红萼不解气，又对自己下手！
厉无渡根本没管另一个下属被吓成了什么样，她此时正在全神贯注地感应着，感应着那道伤口里残留的剑意。
七分陌生，杀意暴虐。
但还有三分……带着她熟悉的锋锐之意。
被那股熟悉气息拨动心弦的瞬间，厉无渡没入红萼血肉的五指不禁骤然用力，似乎是想握住什么。
可对于毫不知情的红萼来说，这无疑是又一次突如其来的折磨。
可怜的红发女魔发出一声惨叫，充满恐惧地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上司，却只能心惊胆战地等着她接下来的判决，毫无反抗之力。
“大人，大人饶命……属下知错了，属下还有用，您这次出来只带了我们几个人，杀了我，您得用使唤的人就少了啊大人……求您饶属下一命吧……”她哭着求饶道。
然而面对红萼凄惨至极的哀求，厉无渡那张冰冷绝艳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只专注于自己一心想做的事情——
只见她垂下眸催动了天魔变，下一秒，她插在红萼伤口里的五指尖端便爬出了一丝丝殷红发紫的天魔血丝。
它们在红萼伤口周围的血肉里一寸寸爬过，将搜罗到的所有残留剑意全部紧紧捉住、吸收，最后统统收拢回宿主体内。
暴虐锋锐的剑意甫一入体，厉无渡便感到了一阵难以抑制的疼痛，但她不但不为之痛苦排斥，反而眉头微松，眼底深处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和缓来。
被拎着“受刑”的红萼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求上司放过自己，可不料突然间上司便撒开了手，将她扔在了地上。
在伤口内搅弄的五指退了出去，红萼的疼痛骤减，但更令她惊讶的是，那原本丝丝缕缕折磨着她的残余剑意竟也跟着一同消失了。
意识到可能是上司做了什么祛除了剑意后，红萼立马扑腾着爬了起来，不停向厉无渡叩首表起了忠心：“属下谢大人饶命！谢大人出手为我祛除剑意！红萼从今往后必将尽心竭力，誓死效忠大人！”
厉无渡以魔气洗去手上沾到的血，然后微一伸手，侥幸死里逃生的红萼便赶紧机灵地将掉落在地的芥子戒捡了起来，恭敬地放进了她的掌心。
厉无渡只扫了一眼里头的东西，确认无误后便随意地将芥子戒收了起来。
“红萼，先别急着谢恩，你今日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道房门，还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她垂眸盯着红萼，淡淡道，“本座问，你答。若敢隐瞒或编造，你应该不想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红萼闻言呼吸一窒，俯首颤声道：“红萼必将句句按实禀告，绝不敢欺瞒大人。”
厉无渡“嗯”了一声，紧接着便问道：“方才我问你，你去做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你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再跟本座回答一遍。”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红萼这下子是真的老实了，她再不敢颠倒黑白美化自己，只得如实将自己如何在蚀骨阁内被来出售尸体还打听通行令的野魔勾起兴趣，而后又是如何与其交手却不敌，最后被摩柯及时救回的过程说了一遍。
厉无渡听完，心里对百里忍冬为何会出现在魔域的原因已明了了大半——潮汐盛会。
看来正道那边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到魔尊的野心，决定派人来探听消息，而百里忍冬肯定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主动请缨来的，否则以洛图书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为复仇而贸然进入魔域的。
不过即便是接了任务在身，想必百里忍冬这趟行程的另外一个目的，也必然是想要借机杀了自己，为“温琼枝”报仇吧。
厉无渡心绪复杂纷转，一时之间没有再发出任何言语。
可这份沉默落在摩柯和红萼心头就成了无形的山峦，压得他们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在两个下属快被不知何时落下的铡刀逼哭时，厉无渡才回过神，又问道：“与你交手的那个……魔，是什么修为水平？”
红萼连忙答道：“应该……应该有魔丹五转的实力，但他气息晦涩，交手时仗着剑势和剑意的威力更多一些，魔气强度倒是没见得有多厉害……所以属下斗胆猜测，这是个尚未突破、或者刚刚突破五转境的剑魔。”
五转了啊……
厉无渡心中暗叹百里忍冬不愧是未来的一代剑君，除了她这个身怀重生机缘的例外，他的修炼速度之快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要论起来，竟比前世的他自己还要快上几分。
心中思绪轮转，厉无渡对还趴在地上的红萼施恩似地道：“答得还算让本尊满意，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今日犯下大错，差点耽误了本尊吩咐的事，又将自己搞成这副半残不废的模样。”
她看了眼一旁的摩柯，将命令的对象换成了他：“红萼已不堪大用，从现在起，你便顶替她的位置，暂任魔将，红萼降职半级，给你做副魔将，听明白了吗，摩柯？”
“是！”摩柯没想到自己今天不仅没被迁怒受罚，居然还白捡了升职这么大的好事，当即欣喜若狂地跪地谢恩，“大人放心，属下定然比红萼做得更好！绝不辜负您的厚望！”
厉无渡淡淡扫了眼他兴奋的脸，又想起方才红萼势弱之时向他递过去的那些小动作，眼底不由得划过一丝嘲讽之色，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只不耐赶人道：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今日之事不许外传，免得其他几区的魔知道了本座座下魔将竟败在一无名野魔剑下，丢了本座的脸。”
“是！”“是……”
两魔一高昂一虚弱的应声齐齐响起，厉无渡重新倚回窗下，看着摩柯一把将地上的红萼薅起来，几步便拖了出去，末了还不忘恭敬地替她关上房门，心中又是一声轻嗤。
——弱肉强食，这就是魔域的本质。
就是这种凶残上位者的感觉才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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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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