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贤贵妃的脸上已经看不出血色，她无力的跌坐在湘妃塌上，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此人正跪在陛下面前回禀当年之事。”
“不可能，我亲眼看他……”声音戛然而止，慧贤贵妃不可置信的看着尤锦一，“你在套本宫的话。”
雍容华贵的妇人，如今面目可憎，她伸手指点着尤锦一，恨不能杀死她：“如果不是你使了妖术，本宫的儿子早就把你给杀了。”
尤锦一面带笑容，完全没有因为她的愤怒丧失理智。她挥挥手，女官们转眼将她身边的裕安带走。
尤锦一巧笑倩兮，瞧着脸色蜡白的慧贤贵妃询问：“在你们的机会，我的死本来也不需要你们动手不是吗？”
慧贤贵妃犹如见到鬼，眼中神色被恐惧占领：“你是谁？”
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坐直身子，重新整理好仪容，胸有成竹：“清儿糊涂，竟然什么都告诉你了。不过，虎鹤军的虎符已经在清儿手中，届时联合周边效果，拿下奉京城指日可待。”
“筹谋多年，你们母子还是走上了谋反之路。”
慧贤贵妃冷笑，对这个称呼丝毫不在意。
“你错了，清儿回来可不是谋反，谋反的另有其人，清儿回来是为了保护他的父皇。”
这下尤锦一算是知道萧羿清要以什么理由说服那些小国了，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就像曾经黄哄骗她一样。
“与其担心不在奉京的二殿下，贵妃娘娘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俪妃娘娘的事若是属实，您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二殿下还要两说。”
死到临头，面前的女人仍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她曾经做过的错事并无悔意。
尤锦一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对了，忘记告诉贵妃娘娘，虎鹤军的虎符先前就换了样式，二殿下手中的那个怕是不顶用了。”
她微微皱眉，做出一副为二殿下担忧的模样。
“不可能，尤淮书夫妇已死，就连尤思礼也尸骨无存，凭你还没有那个权利……”
慧贤贵妃说着说着察觉到不对劲，她从尤锦一得意的神情中看出了答案：“尤淮书的夫妇肯定死了，否则以他们两个人的性子。必定为了俪妃面见圣上，尤淮书更不用说了，那场山火……”
她猛地想起什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皇宫上下无人不知，就在前日，长宁公主在勤政殿闹了几乎一日。
“尤思礼他……还活着？”
萧玉瑶在宠爱下生的无法无天，却不是那种无理取闹之人，也从未任何人失了分寸，只有尤思礼死讯传入奉京城时，她曾大醉了一场。
这件事虽然被皇后压了下来，可还是被她知道了。
她没想得到答案，若真的如尤锦一所言，那她的清儿拿什么去说服那些小国，一个没有兵权的皇子还是眼下这种逃出去的皇子……
慧贤贵妃不敢想，那是那些小国想要邀功，拿下清儿，那个处境比在宫中的她还要艰难。
偌大的颐华宫很快只剩下慧贤贵妃一人，尤锦一转身离开。在她踏出殿外时，留下一句话：“我曾真心想要唤您一声母妃。”
许是她的话，又许是因为看清当前形势。咚的一声，身后传来跪地的声音：“你若真心爱过他……护他一命吧……”
后宫之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最后也不过是求着别人放她儿子一条生路。
尤锦一没有应下，疾步离开昔日昌荣的颐华宫。
慎刑司那边很快传来消息，除了裕安，凡是参与过当年玉芙宫走水一事的人全都招了。
俪妃娘娘之所以引火上身完全是意外，当年俪妃多受恩宠。为了缓和其二人的关系。便亲自做了糕点来探望当年还不是贵妃的慧嫔，结果意外撞见母子恶人设计害死尤淮书夫妇以及尤思礼的秘密。
慌乱离开时，被他们二人发现。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仅仅是听那些人娓娓道来，心已经痛到不能呼吸。
震怒之下，皇帝吃褫夺了慧贤贵妃封号，降为答应，赐死。
颐华宫门紧闭，高大的身影站在月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伴着夜晚风声，尤为孤寂。
“还好吗？”
尤锦一出现，站在他影子下。
萧乾元转身，目光灼灼盯着月下的人，清冷的月光在她眼中跳跃，如同满天星辰点缀其中。
他忍下想要拥她入怀冲动，摇了摇头回道：“还好。”
犹记得当时救下尤思礼时，那惨状让他想起远在奉京城尤锦一。遂命人去打探，若不是因为救尤思礼时受了伤，怕是早就返回奉京，看看心中惦念的人有无大碍。
后来伤好的差不多了，他立刻返程迫不及待要去看看她。
瞧见的却是她同箫羿清在府前告别，一身素缟，人也清瘦不少，可她面对箫羿清时露出的笑意从未变过。
再后来，何府中，她不墨守成规的样子，过分的举动都深深刻在他脑海中。想要提醒她何云军未安好心，可若说出来，必遭她反驳。所以说出口的话多少带了些讽刺，话一出口，他有些懊悔。
然而以往同他争执不休的人突然改变了态度，竟真听从她的建议离开了是非之地。
他当时都做了打算，如果箫羿清是真心待她，他乐意退到阴影之下。
可就在她巧笑倩兮的看着他，玩笑一般的询问：“乾元哥哥送我如何？”
他承认，那一刻，他沦陷了。
“在想什么？”
遐想间，尤锦一已经站在她身侧，他侧眸看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如今心愿达成，竟同想象中的感觉不一样，好像他们原本就该如此。
“只是在想你是什么时候放下的，他的……”
萧乾元没有说完的话，尤锦一心知肚明。什么时候知道的真相不重要，什么时候放下的才最重要。
尤锦一冷笑：“我说我重活一世才看明白，你信吗？”
她仰头看萧乾元，眼中是无害的柔光。
萧乾元一愣，想起她前后的举动，好似明白了什么，没再追问，只是点头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长宁公主她……”
那日长宁公主大闹勤政殿，她已然猜到所为何事。
“已经知道所有缘由，当初若无意外，尤思礼返回奉京城后，父皇便会为他们二人赐婚，所以她现在对箫羿清满是恨意。”
尤锦一沉默不语，若无意外，她怕也会成为箫羿清的妻。
她抬眸看向萧乾元，萧乾元被她眼神触动，用笑容打破尴尬：“别这样看着我，我倒宁愿没发生这些事情。如果母妃还活着，你父母也尚在人世，兄长生活美满，而你，也会嫁给自己心仪已久的人。”
萧乾元说的认真，脸上浮着淡淡笑意。好似已经看到那般场景，他看到的是所有人幸福，唯独没有他。
先前不知，若听到他这番话，必定冷嘲热讽一般，从前世到重生，他早已不是她以为的那副样子。
忆起前世的她临死前的场景，她发自内心的说道：“若有朝一日我死了，你要护好自己。你是我爹爹看中的人，要完成他心中盛世北晋。”
她脸上带着笑意，像已经有预见自己的死亡。
萧乾元的手却已将袖摆紧紧握在手中，他忍下心中担忧，尽量让声音变得平静：“可是发生了什么？”
尤锦一笑着摇摇头，淡然说道：“只是觉得欠你好多。”
她微微叹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记得劝一劝长宁公主，事已至此，她同我兄长的缘分已经尽了。”
萧乾元不语，他们太过了解尤思礼。
毁容在其次，而是他每一次疗伤所面对的痛苦，是真切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就像她知道，如果是萧乾元，定然也不会拖累于她。
＊
寒风侵袭，奉京城像在一夜之间入了冬。
别的花草树木随着天气变凉，蔫了下来。只有庭院中的那棵山茶花树精神奕奕。
树下，尤锦一加起小炉灶，烹一盏热茶，享人生乐事。
一个月的光景，她一直等着箫羿清现身，奈何他像是从世间消失，连同慧贤贵妃身死的消息传扬出去之后，也未能寻到半点踪迹。
果然心狠的人对谁都会心狠。
翠影的案件结案，牵扯出宫廷秘史，成为各个地方说书的素材，茶后饭余，总要拿出来讨论一番。
奉京城出了位女青天，成为百姓心中的神。
因此很多人特地赶来奉京城，为的就是寻女青天诉冤。
即便白日里忙的停不下脚，可一到夜里，她还是要在山茶树下烹一壶热茶，等待着某个人到来，她就是确定他会来找她。
“小姐，下雪了。”
鲜红的花朵上落上白雪，让那抹惊艳的红多了一丝犹怜。
尤锦一裹了裹身上的大氅，没有起身的意思。
“银钿，去换壶新茶来，这个茶太苦了。”
银钿见她不动，也就不再劝说。
大雪纷纷落下的模样，让尤锦一心中升起寒意。
前世，就是这样大雪，她被箫羿清当做礼物送给何云军，也是在这样的大雪，她报官未果，箫羿清嫌弃想要查询真相的她。最终，她死在这样的大雪天下，死在萧乾元怀中。
白色雪花遮挡视线，她甚至开始怀疑，她死了是梦，还是她活着才是一场梦。
像是承受不住雪花的重量，头顶上山茶花毫无声息的坠落，刚好落在她掌心。
“山茶乃是断头花，无有缠枝放不下。”
“要么爱，要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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