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丰楼。
金桐到底应了苏礼明的邀约。
倒不是苏礼明面子够大,而是东丰楼的菜品够硬。
金桐和王盛宣都是东丰楼的老主顾,小二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就热情迎上来,一路引着他们上了二楼。
二楼都是雅间。
而东丰楼的雅间,不在一个“雅”字。
东丰楼的东家是个豪爽人,不喜那些酸文腐字,觉得看了就让人头昏脑胀,吃不下饭。
他专门取了些喜气吉祥的寓意做雅间名字,如什么“财盛”、“运旺”、“气和”……也算别有一番意趣。
金桐和王盛宣都偏爱“财盛”。
小二知道他们的习惯,乐呵呵道:“您几位来得巧,财盛阁当下正空着呢。”
王盛宣道:“那正好!”
金桐也欢喜,却在路过泰来阁的时候心神一动,不禁驻足。
“我们换一间。”她道。
一张方桌,金桐走到正对门口的位子,率先落了座。
苏礼明顺势坐在金桐身侧。
王盛宣在剩下两个位子中选了选,坐在金桐另一侧。
他朝苏礼明嘿嘿一笑:“我们面对面坐。”
王盛宣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财盛阁多难抢,好不容易空了,你怎么不去?”他问金桐。
金桐想到前世种种,对比今时今日,“否极泰来”四个字才是她当下的最好愿景。
“‘泰来’寓意好。”她答道。
“以前你怎么不觉得寓意好。”王盛宣嘀咕。
去不成财盛阁,他深觉可惜,便想着只能从吃上找回来了。
他大手一挥,对小二道,“就上你们酒楼新挂出来的那三道招牌。”
“好嘞——”小二拖着长长的尾音应了一声,熟练报出了菜名,“八宝葫芦鸭,烧鹿筋,蟹粉狮子头——”
苏礼明偏头:“金桐小姐可还有想吃的?”
不待金桐回答,王盛宣抢先道:“再加一份杏仁豆腐,她饭后爱吃点儿甜的。”
金桐含笑点头:“按王公子说的就好。”
苏礼明暗暗记下,又加了两道素菜:“五宝鲜蔬和鸡汤菜心。”
小二挨个重复了一遍,确定无误,道了句三位稍等,便去传菜。
王盛宣摩拳擦掌,对新菜品很是期待。
他道:“今日叫苏兄破费了,等你们回来,我请客给你们接风。”
苏礼明爽快道:“好,那便提前谢过王兄了。”
王盛宣想起来什么,看向金桐:“还没问你去西京什么事,你家的生意已经做到天子脚下了?”
金桐端起茶杯,发觉是空的,不动声色放下。
她道:“管好你自己家的生意,少把手伸到我这来。”
“唉你这人,”王盛宣委屈,又不敢说她什么。
他眉毛都揪在一起,转向好友告状,“苏兄,你看她。”
苏礼明极其自然地拿过金桐的杯子,斟满茶水,又放回她面前,而后笑答道:“金桐小姐与王兄感情甚好。”
王盛宣面色由霁转晴,引苏礼明为知己:“我有时也有同感。她不凶别人,独独凶我,一定是对我特殊。”
金桐抿了口茶水,道:“你能这么开解自己,很好。”
“嘁。”王盛宣不与她争辩。
总归最后都是他落下风。
他岔开话题,讨论起菜品,“等你们回颍川,估计到时候螃蟹也下来了,东丰楼的醉蟹也是一绝。”
醉蟹也是金桐的心头好。
她因脚伤忌口半月,嘴里没滋没味。王盛宣说这些她哪遭得住,听得腹中馋虫大作。
“你快别说了,我饿得心焦。”
王盛宣大笑她没出息,起身下楼去催后厨快些上菜。
雅间只剩她和苏礼明二人。
这是她与苏礼明的第二次独处。
王盛宣在的时候她还不觉得,王盛宣一走她浑身就不自在起来。
苏礼明察觉到金桐异样,却是坦然处之,还顺手给金桐续了杯茶水。
“多谢苏公子。”
“金桐小姐客气。”
一番客套后,二人相顾无言。
金桐眼观鼻,鼻观心,越想越不服气。
活了两世,她岂能被一个苏礼明难住?
金桐定了心神,缓缓开口:“苏公子……”
“金桐小姐……”
没想到苏礼明与她同时有话要说,金桐愣了愣,道:“苏公子请讲。”
苏礼明谦让道:“还是金桐小姐先讲。”
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金桐道:“我……”
“其实……”
第一次可以当作巧合,但金桐没蠢到视第二次也为巧合。
她气笑了,胸中那股别扭劲儿也散了大半。
“苏公子是故意捉弄我。”
苏礼明无辜道:“还真不是。只是我与小姐说话的时机总是不谋而合。”
“既然如此,那便请苏公子先说。”金桐浅笑宴宴,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日光倾泻下来,为金桐渡上一层暖洋洋的光晕,柔和美好。
她仿佛一颗沾着露水的蜜桃,苏礼明几乎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苏礼明定定注视着金桐,久到金桐开始肉眼可见地不自在,他才缓缓错开视线。
“去西京,走陆路还是水路?”
他方才察觉到金桐态度有异,本想问金桐对他是何看法,临到嘴边却换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其中关窍,他自己尚不明白。
关于陆路还是水路,金桐也专门研究过。
水路快又安全,大约三日便可抵达西京,但她之前不曾有过长途的水路经历,不清楚身体是否吃得消。
陆路虽慢些,却是稳当。而且颍川距西京本就不算遥远,走陆路的话十日也差不多到了。
她拿不定主意,把问题抛回给苏礼明:“我未出过远门,依苏公子的意思,陆路好还是水路好?”
苏礼明道:“水路虽快,耗人心神,若图速度可能适得其反。依我之见,时间充裕便走陆路,如何?”
这也正对了金桐的心思,她道:“那便听苏公子的。”
之后他们便就西京之行的陆路细节交流起来,氛围逐渐活络。
王盛宣回来,见到的便是金桐对着苏礼明语笑阑珊的画面。
他有些吃味道:“我去替你们传菜,你们却背着我讲上了悄悄话,真是岂有此理。”
他们的菜陆续上桌,金桐道:“辛苦了,你多吃点儿。”
“算你有良心。”
王盛宣用筷子戳下一只鸭腿放在金桐碗里,却在戳下另一只鸭腿之后愣住。
两个鸭腿,三个人,有点儿尴尬。
“嘿嘿,苏兄你吃。”
王盛宣讪笑着把鸭腿放进苏礼明碗里。
金桐见王盛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碗,竟品出了一丝可怜的味道。
她将自己盛了鸭腿的碗与王盛宣的空碗调换,“我喜欢吃鸭翅。”
王盛宣眉开眼笑,欢欢喜喜地将两个鸭翅夹给她。
苏礼明举杯:“以茶代酒,敬二位。”
金桐和王盛宣亦举杯。
酒足饭饱,三人悠闲地从东丰楼二楼下来。
金桐扶摸着肚子,嘴巴里还在回味杏仁豆腐的甘甜。
不远处,一位老人正对着路人比比划划地寻人。
王盛宣“诶”了一声。
金桐问:“你认识?”
“是啊,”王盛宣点头,“那不是梧桐书院的沈夫子嘛。”
沈夫子瞧见他们,追过来问道:“你们看到我家知之了没?”
沈夫子口中的知之,是说他的女儿沈知之。
三人皆摇头。
沈夫子捶胸顿足,“死丫头跑哪去了?回来看我不打死她!”
王盛宣小声说风凉话,“难怪沈知之要跑。”
沈夫子年纪虽大,耳力却好。
他两撇山羊胡气得翘起,眼珠子好像要瞪出来:“你说什么!”
“您先别急。”金桐迈出一步,挡在沈夫子和王盛宣中间,“正午太阳大,我们进去说。”
沈夫子不知道在街上寻了多久的人,歇下来才发觉渴得狠了,一连几杯茶下肚,人仿佛重新活过来。
这一打断,他心中急火被浇灭不少,开始发起了牢骚。
“我女儿知之,今年都十九了,再过一年嫁不出去,就是老姑娘。我和她娘给她定了杨家的小子,和她同岁,家境殷实,她倒闹上了,说自己不嫁人,要去西京。你们说说,你们说说……”,他连叹三声,草率地下了结论,“女儿家还是少读书得好,书读得多了,心也就野了。”
王盛宣欲言又止,悄眼瞥金桐,只见她神色自若,便未反驳什么。
倒是苏礼明轻咳一声,给沈夫子续了杯茶,“您多喝点儿。”
沈夫子道:“好好,别忙了孩子。”
金桐略作回忆,疑惑道:“知之既已十九岁,您与夫人又担忧她的婚配,为何我不曾在赏花宴上见过她?”
提到赏花宴,沈夫子满脸鄙夷,“我沈昌的女儿,岂能去那种放浪的宴会抛头露面。”
金桐饮下一口茶,不再谈此话题。
“那便说说当下什么情况吧,我们也好酌情帮忙。”
沈夫子回忆道:“早上知之照常出去买豆花,辰时过了一半,人还没回来,我和她娘便觉得不对。去她房里一看,桌上压了张字条,常穿的衣服也少了几件。我们俩分头出来找人,打听一上午,竟然没人见过!你说这孩子,让不让人操心?”
金桐对这位沈小姐有了几分兴趣,倒真想见上一面。
她忽视沈夫子话中的怨气,略作沉吟:“西京路远,沈小姐又孤身一人。若是我,应当会先前往……”
“车马行。”苏礼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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