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允昭闻言懒散地掀起眼皮看了裴云庄一眼,“裴庄主真是好雅致,这个时候不在明月山庄,在这小小的青州城做什么?”
“仙尊说笑了,裴某近日拜访玄天宗,青州城是前往云州的必由之路。”
裴云庄视线落在简鹤钦身上,目光在触及简鹤钦肩头伤口时显然顿了一下。
闻允昭没搭话,似乎也没准备与裴云庄多做纠缠。
但裴云庄又开口拦住他道,“仙尊这是要把明月山庄的客人带到哪里去?”
“说来惭愧,青州城近日邪祟作怪,适才我与一位玄天宗长老不小心着了这邪祟的道,这才导致卫小友现下的遭遇。”
裴云庄娓娓道出青州城的事,同时也表明简鹤钦和他是一路人。
“是啊仙尊!去玄天宗参观是我的梦想!这次是多亏庄主我才有机会去看看,仙尊……不然你就放了我吧?”简鹤钦一听,忙不迭道。
简鹤钦说到后面,肩头的疼痛让他声音逐渐变小,甚至无意识地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撒娇的可怜尾音。
闻允昭一笑,那笑容很淡,却让简鹤钦头皮发麻,“不是说仰慕我?玄天宗比我还重要?”
简鹤钦:……我不管你是谁你赶紧从闻允昭身上下来。
裴云庄:???
简鹤钦很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顶着闻允昭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谄媚。
“怎么可能?!仙尊英明神武,玄天宗哪有仙尊重要!只是我现在见到了仙尊,这不,梦想还差一个嘛。”
闻允昭并未继续为难他,简鹤钦非常不可思议。
往日这个时候闻允昭的为难才刚刚开始。
让简鹤钦感觉不可思议的人非但没有这个自觉,反而是与裴云庄说话。
闻允昭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仿佛刚才那点微妙的插曲从未发生,“既然如此,青州城一事裴庄主想必是有头绪了?”
“倒是有一点。”裴云庄见闻允昭不再执着于带走简鹤钦,心下稍安,立刻将注意力转回正事。
“这邪祟其白日里似乎与常人无异,行动自如,甚至能与人交谈。”
“可一旦入夜,便会性情大变,行为举止彻底非人化,肢体扭曲,双手成尖锐爪状,毫无理智。”裴云庄着重描述了邪祟的特征。
“听起来的确有趣。”闻允昭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但那双冰封的眸子却扫过下方死寂的城池,似乎在重新评估着什么。
裴云庄见闻允昭似乎有兴趣,立刻接道:“不仅如此,我与银尘长老脱困后,曾以神识探查全城。”
裴云庄顿了顿,继续道,“城中心区域,怨气凝滞如墨,尤以城西一处废弃的义庄为最。”
“那邪气盘踞之深,几成实质,恐是祸乱之源。只是当时急于寻回卫小友,未能深探。”
“此地怨气之盛,远超寻常,白日里或许能掩盖一二,但入夜后,必是邪灵巢穴所在。若要查明根源,斩除邪祟,那义庄当是首要探查之地。”裴云庄补充。
简鹤钦眼睛一亮,准备悄悄给裴云庄打个手势,却一时间忘记了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闻允昭闻声,垂下眼在他肩头那片暗红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对裴云庄道:“既如此,便去那义庄一探。”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决定去何处赏景。
裴云庄闻言,并未立刻应下,而是看向简鹤钦,温声道:“卫小友伤势不轻,那义庄怨气更重,恐对他不利。”
“不若我先送他回落脚处疗伤,再与仙尊同去探查?”裴云庄思量片刻又道。
简鹤钦一听要把他撇下,顿时急了,也顾不上疼了,连忙道:“庄主!仙尊!我能行!这点伤不碍事!能与仙尊同行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为了一同前往,简鹤钦再一次违心夸赞闻允昭。
简鹤钦深知这可能是查明青州城与十四峰旧案关联的关键,绝不想错过。
闻允昭的目光淡淡扫过简鹤钦强撑的脸,并未表态,但简鹤钦就是莫名觉得他同意了。
裴云庄看着简鹤钦眼中的坚持,又想到他之前直接面对过异化的掌柜,沉吟片刻,终于妥协。
“也罢。但你切记,万不可离开我与仙尊身侧,更不可妄动灵力。若有不适,立刻告知。”
“庄主放心。”简鹤钦连忙保证。
一提到灵力,裴云庄就又想到之前简鹤钦拜托他的事。
灵力本源修复,经由今夜简鹤钦动用灵力被反噬,这修复的进程约莫还是要向后推一推。
幸而他早就了解简鹤钦是个什么样的人,提前准备了固本丹。
裴云庄从袖子里拿出丹药递给闻允昭。也不是他不想直接递给简鹤钦,关键是闻允昭还提着简鹤钦的领子。
裴云庄虽之前与简鹤钦,闻允昭并称“学宫三杰”,但只与简鹤钦熟悉。
闻允昭此人就像外界形容的一样,对任何事物都是冷淡的模样。
也就只能从简鹤钦嘴里听到骂闻允昭“混蛋”之类的话。
裴云庄鲜少与闻允昭交谈,故而这次闻允昭与他谈论这么久他其实是很惊讶的。
也不排除那一点。
裴云庄的视线落在了痛得龇牙咧嘴的简鹤钦身上。
裴云庄自是不敢轻易做出判断,可今晚闻允昭的各种行为估摸着与简鹤钦有九成关系。
那边闻允昭见裴云庄拿着丹药,也没多问,极其自然地伸出另一只空闲的、同样白皙如玉的手,从裴云庄掌心接过了那粒固本丹。
随后反手就塞进简鹤钦的嘴里。这位洁癖大王此刻也没嫌简鹤钦脏,白皙的手指在触碰简鹤钦的脸颊之后就沾染上血污,格外显眼。
简鹤钦:闻允昭我***
简鹤钦被闻允昭突如其来地动作吓到,来不及反应差点被这丹药噎死。
“咳咳咳……仙尊,要不您先松松手,我有点喘不过气了……”简鹤钦脸色爆红,狼狈咳嗽。
闻允昭松开攥着他衣领的手,又隔着衣袖握住他的胳膊,一副很嫌弃他的样子。
简鹤钦:???你刚刚塞我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手上还有我的血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闻允昭那只隔着衣袖的手上传来的力道和冰凉。
更让他抓狂的是,对方指腹上沾染的、属于他自己的血污,隔着薄薄的衣料,蹭到了他的袖子上!
简鹤钦在这边内心张牙舞爪,实则乖乖巧巧地一声不吭(装的)。
裴云庄见他把药吃下去了,也就上前给他渡入灵力,帮助他化开药力。
温和的灵力在体内流转,简鹤钦呛咳稍止,脸色也恢复了些许。
裴云庄收回手,目光在简鹤钦狼狈不堪、沾满血污尘土、此刻袖子上又多了几个新鲜血指印的衣服上扫过,眉头微蹙。
他转向闻允昭,语气温和道:“仙尊,卫小友伤势虽暂无大碍,但他此刻衣袍尽染血污,更沾染了那傀儡的邪异气息。”
“此去义庄,怨气深重,恐这身污秽衣物会成为邪气侵染的引子,于他自身不利,也可能惊扰探查。”
裴云庄顿了顿,看向下方依稀可见的客栈轮廓,提议道:“不若我们先回落脚处,让卫小友稍作梳洗,更换干净衣物,再前往义庄?”
“一来可清其体肤,避免邪气借污秽依附;二来也可让他稍作喘息,恢复些精神气力。” 他考虑周全,句句在理,都是为了简鹤钦的安危和探查顺利着想。
闻允昭的目光也落在简鹤钦那身堪称“灾难现场”的衣服上,尤其是袖子上那几个碍眼的、由他自己“贡献”的血指印。
闻允昭又视线上移,看了眼简鹤钦。
简鹤钦也正在悄咪咪地观察他,一时间两人目光对视。
简鹤钦吓得慌忙移开目光,装作自己很忙但又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样子。
“嗯。”闻允昭点头,算是同意了裴云庄的提议。
他随即松开了握着简鹤钦胳膊的手,仿佛多碰一下都觉得难以忍受,动作快得让简鹤钦差点以为他要甩开自己。
裴云庄立刻搀过简鹤钦,“仙尊,请与我来。”简鹤钦倚着裴云庄,总算是放松了些。
闻允昭如同月下的影子,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目光偶尔扫过前方那个狼狈却强撑的身影。
三人很快回到那家曾下榻的客栈,裴云庄扶着简鹤钦直接上了二楼,来到之前简鹤钦在的房间。
房间内一片狼藉,正是简鹤钦与掌柜打斗所造成的,碎木和尘土到处都是。
裴云庄大致看了下,“不如你到我的房间去换?这里也没什么干净地方了。而且你的伤口要敷药,自己能行吗?”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关心。
“还是裴庄主思虑周全,药我自己上就行。多谢裴庄主。”简鹤钦好不容易从一片狼藉中找到自己的包袱,抱着包袱就准备前往裴云庄的房间。
裴云庄无奈笑笑,趁着他出门前给他塞了一瓶药膏。
“此药外敷,可止血化瘀,驱散伤口残留的阴邪之气。”裴云庄怕简鹤钦不知道又特地解释。
简鹤钦道了谢,就抱着包袱匆匆前往房间,路过门口时看见守在一旁的闻允昭。
闻允昭没说话,但简鹤钦可以从他眼神里清楚地看到嫌弃。
简鹤钦:……就这么看我不顺眼吗?
简鹤钦没理会闻允昭,推门而入。
房间里不知是谁提前布好的热水,一盆还冒着温润热气的清水就放在架子上,旁边甚至搭着干净的布巾。
简鹤钦看到后一愣,随即恍然。光顾着找衣服,没水清洗还真是个问题。
可能是今晚见到闻允昭就自乱了阵脚,脑袋也不大灵光。
简鹤钦是真没想到裴云庄这么细心连热水都给他备好了。
“裴云庄居然还是这么周到。”简鹤钦一边感慨裴云庄的细心,一边脱下脏衣服。
动作间不可避免地牵扯到肩头的伤口,痛得他倒吸凉气。
他先就着热水,仔细地清洗了脸、脖子和双手,洗下的血水浑浊不堪。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褪下剩余衣衫,露出肩头那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丝丝阴寒之气正试图往里钻。
简鹤钦咬着牙,将裴云庄给的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上。
药膏带着清冽的草木香气,甫一接触伤口,便带来一阵清凉刺痛,随即那阴寒之感便被药力缓缓驱散,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换好干净清爽的布衣,虽然布料普通,但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精神也振作了许多。
他看着地上那堆污秽的破布,长长舒了口气。
整理好自己,简鹤钦稍一思量,又从裴云庄房间内的书桌上找了只笔,在脸上用墨晕染出一块“胎记”。
那墨痕占据小半张脸,看起来不比掌柜异化后的可怖,却也惊为天人。
简鹤钦对着铜镜左右看看,满意地点点头才打开房门。
裴云庄立刻关切地看过来:“如何?伤口处理好了吗?”在看到简鹤钦脸上多的那块胎记后,他明显沉默了一下。
“嗯,上过药就好多了,多谢庄主。”简鹤钦点点头,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清亮了不少。
闻允昭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换去了污秽血衣,洗净了尘土,露出了原本清俊的轮廓。
但在左脸却有块极其突兀、仿佛被泼了一大块浓墨的“胎记”。
这胎记形状怪异,边缘晕染开来,几乎覆盖了小半张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扎眼。
闻允昭冰封的眸子在那块胎记上停留了足足两息,仿佛在确认那并非幻觉。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眉头极其罕见地、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随即,他移开目光,投向简鹤钦的肩膀位置,似乎想透过衣服确认伤口情况,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周身的寒意仿佛更重了些。
简鹤钦被他看得心头一紧,面上却故作坦然,甚至还对着闻允昭的方向微微侧了侧脸,仿佛在展示自己的“杰作”。
简鹤钦心中暗忖:看吧看吧,这下就算与我前世容貌相像又怎么样?这块胎记估摸着会让闻允昭嫌弃到不会再看我一眼的。这样就还能苟。
裴云庄看着简鹤钦脸上那块惊世骇俗的墨迹,再看看闻允昭那难以言喻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
裴云庄当然明白简鹤钦的用意,无非是想用更强烈的“污点”来掩盖自身,尤其是在闻允昭这个洁癖面前。
虽然方法实在有些简单粗暴。
裴云庄牵强地开启了话题,“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前往义庄。你切记紧跟在我与仙尊身后,万不可擅自行动。”后半句话显而易见是对简鹤钦说的。
“庄主放心。”简鹤钦连忙应道,努力忽略闻允昭那如芒在背的目光。
闻允昭不再看简鹤钦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走。”
闻允昭率先转身,朝着楼下走去,月白的衣袂拂过门槛,没有沾染丝毫尘埃。
裴云庄示意简鹤钦跟上,自己则护在他身侧。
三人再次离开这间提供过短暂庇护的客栈,踏入青州城死寂而浓稠的夜色中,朝着怨气最为深重的城西义庄方向行去。
闻允昭的身影在前方不远处,简鹤钦顶着脸上那块凉飕飕的墨迹,感受着肩头药膏带来的清凉镇痛。
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压下,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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