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三点,校园咖啡厅里的阳光正好。
真实到刺眼,阳光透过咖啡馆有些污渍的玻璃窗,落在祁妍眼前的木质桌面上。
她到的早,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美式,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扫过窗外行色匆匆的学生。
低头品一口咖啡后,祁妍摊开面前一份刚拟好的经纪合约,抬腕看了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玻璃门被推开,风铃轻响。
楚砚辞准时出现,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身姿挺拔,却又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存在感,像是怕惊扰了谁。
阳光在他身上镀了层浅金,更显得他皮肤白皙通透,鼻尖侧那颗小小的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不经意点下的墨迹,却瞬间抓住了所有的注意力。
他环视一周,目光很快锁定祁妍的位置,迈步走来。
楚砚辞径直走到祁妍对面坐下,动作轻缓,没有多余声响。
“下午好。”祁妍弯起唇角,率先开口,语气是她一贯的从容,甚至带上了几分日后在社交场斡旋时惯用,令人如沐春风的熟稔。
她将手边另一杯未动过的柠檬水推到他面前。
楚砚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极快,快得像只是确认一下说话的对象,随即垂下眼睫,低声道:“下午好。”
声音清泠,带着午休后的微哑,像溪水流过卵石。
祁妍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连夜准备好的经纪合约,打印纸还带着微微的温热。
她将合同推到他面前,纸张摩擦桌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是合同,你看看。”她语气平常,仿佛签约一个未来顶流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条款我自认还算厚道,抽成比例在业内很有竞争力,当然,约束条款也相应严格,你有什么疑问或者想补充的,现在就可以提。”
楚砚辞的视线落在那一沓密密麻麻的条款上,却没有聚焦。
他甚至没有伸手去翻动任何一页,沉默了几秒,他直接拿起桌上咖啡馆提供的廉价圆珠笔,拔开笔帽,在乙方签名处,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楚砚辞。
字迹清瘦有力,带着一种与他外表略显矛盾的决绝。
笔尖离开纸张,发出轻微的“嗒”声。
祁妍准备好的所有关于资源倾斜,未来规划的说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她确实预料过他会签,毕竟昨夜她给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选择”,但她没料到是这种毫不犹豫,甚至堪称草率的爽快。
她挑了挑眉,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托住下巴,好奇地打量着他。
“楚同学,你都不仔细看看?就不怕我把你卖了?或者这根本是一份卖身契?”
楚砚辞抬起眼,这次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咖啡馆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眼底,映出一片平静无波的深湖。
“没必要。”他放下笔声音平稳,“我相信你的实力。”
这下轮到祁妍惊讶了:“你认识我?”
“平影导演系祁妍。”他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却听不出情绪。
“大一拍的短片《蜉蝣》拿了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创意奖,大二上学期拍的《旧巷》入围了国际大学生影展短片单元,学校宣传栏里,经常能看到你的名字和照片。”
他顿了顿,像是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学校里,不认识你的人,应该不多。”
祁妍微微一怔,随即失笑。
是了,二十岁的祁妍,的确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骄傲,明亮,才华横溢,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不可限量。
而不是十年后那个被婚姻琐事,和放弃梦想的遗憾磨平了棱角,最终悄无声息溺毙的祁妍。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透过楚砚辞的口,重新触摸到了那个曾经充满无限可能的自己。
“看来我名气不小嘛。”她笑得眼波流转,故意带上了几分调侃,“那以后岂不是要请楚大明星多多关照了?”
楚砚辞似乎不太适应这种轻松的玩笑,睫毛颤了颤,又垂了下去,只是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祁妍心情大好,伸出手掌,举到两人中间,掌心白皙,纹路清晰。
“好吧,不管怎样,合作愉快?庆祝一下,‘祁妍工作室’签下了第一位未来巨星。”
她特意强调了“工作室”三个字,眼下这还只是个空壳,但她语气里的笃定,仿佛这已是业内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
楚砚辞看着悬在半空的那只手掌,纤细却仿佛蕴含着力量。
他迟疑了一下,才慢慢抬起自己的右手,迎了上去。
就在两只手掌即将相击的瞬间,祁妍手腕却极其灵活地一翻,轻轻巧巧地避开了他的掌心。
楚砚辞的手拍在了空处,动作微微一僵。
祁妍眼里闪过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光芒,又变换了手势,“再来!”
楚砚辞抿了抿唇,再次尝试击掌,她却像逗弄一只警惕的猫,次次都能在最后关头灵巧躲开。
几次下来,他清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无奈,像是冰面裂开了一丝细缝,唇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不能称之为笑,却瞬间冲淡了他周身那种疏离的冷漠感。
“呵。”极轻的一声,气息般微弱。
祁妍却捕捉到了。
她立刻停止了玩笑,手掌稳稳停在原地,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呀,笑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喜,“楚砚辞,你笑起来真好看。”
楚砚辞明显愣住了,那丝极淡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你以后得多笑笑,不然白瞎了这张脸。”祁妍托着腮,目光直白地欣赏着他瞬间僵住的表情。
楚砚辞低头抿了一口柠檬水,避开她灼灼的视线。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耳根处似乎泛起一点极淡的红晕,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气氛有片刻的微妙。
祁妍自然地收回手,仿佛刚才那句撩拨人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她的目光落在他后背的白色T恤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里,靠近肩胛骨下方的位置,隐隐透出一小块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粉褐色。
“你后背……”她指了指,“伤口没处理?”
昨夜那个混混的啤酒瓶,结结实实砸在了他背上,虽然没破相是万幸,但那一下听着声音就疼。
楚砚辞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语气平淡:“忘了。”
“忘了?”祁妍语调扬起,“那可是玻璃瓶,感染了怎么办?破伤风针打了没?”
未来的顶流,可不能折在这种小事上,她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走,去校医院看看。”
“不去。”楚砚辞拒绝得干脆,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抵触。
祁妍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让家里助理简单查到的信息。
楚砚辞,平影表演系大二,家境贫寒,母亲早年离家,与父亲同住,不住校是为了省住宿费,性格孤僻,但专业成绩极为优异。
她瞬间了然。
校医院人多眼杂,他大概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或者,单纯不想欠下那点医药费。
她重新坐下,打量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从善如流:“行,不去校医院,那去你家,我帮你处理一下,简单的清创包扎我还是会的。”
楚砚辞猛地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家?”
“对啊,”祁妍笑得一脸无辜又理所当然,“你不是不住校吗?总得有个地方落脚吧,放心,我就帮你处理下伤口,完了就走,不耽误你时间。”
她心里盘算得清楚,得亲眼确认一下他的居住环境,更深程度地了解这个未来摇钱树的现状,才能更好地规划后续。
楚砚辞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捏着那张签好字的合同纸边缘,指尖微微用力。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低声道:“……很远,环境不好。”
“没关系,”祁妍拿起包,已经站了起来,“我又不是去参观豪宅的,走吧,楚同学。”
楚砚辞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起身引路。
跟着楚砚辞穿过几条嘈杂狭窄的巷子,空气中的味道从咖啡馆的咖啡香变成了老旧居民楼特有的,混合着油烟,潮湿和某种若有似无垃圾气味的存在。
楼道的墙壁斑驳,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楼梯扶手锈迹斑斑,摸上去一手粗糙的铁锈屑。
楚砚辞始终沉默地走在前面,背影挺直,步伐却有些快,似乎想尽快结束这段路程。
他停在四楼一扇锈绿色的铁门前,拿出钥匙开门,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门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是劣质烟草,灰尘和酒精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的味道。
祁妍面不改色地跟着他走进去。
房子极小,一眼就能望到头。
狭小的客厅兼餐厅堆满了杂乱的空酒瓶和烟蒂,脏衣服胡乱扔在唯一一张破旧的沙发上。
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对着隔壁楼的墙壁,几乎透不进什么阳光。
楚砚辞站在门口,身体侧了侧,似乎想挡住她的视线,嘴唇抿得死死的,下颌线绷得很紧。
他侧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微微泛白的指节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祁妍却像是没看到这令人窒息的脏乱,她的目光快速而冷静地扫过整个空间,评估着,心里对楚砚辞前世能从那场“意外”中挣扎出来,并迅速爆红,更多了几分欣赏。
这环境,比她想得更糟。
“还好,比我想象的……有生活气息。”她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玩笑意味,巧妙地避开了“脏乱差”这类词汇。
“看来你父亲挺随性的。”她斟酌了一下用词。
楚砚辞没接话,只是走到窗边,用力推开了那扇积满灰尘的窗户。
微弱的空气流通进来,稍微驱散了一些浊气。
“药箱在哪?”祁妍问,仿佛真的是来执行一个简单的任务。
“没有药箱。”楚砚辞的声音干涩,“在我房间抽屉里,有点纱布和红药水。”
他推开一扇虚掩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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