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妍拿起一罐冰啤酒，“啪”地一声打开，塞到楚砚辞手里，冰凉的水珠瞬间沾湿了他的指尖。
然后她又给自己开了一罐，高高举起，眼眸亮得惊人，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那份沸腾的激动。
“来！庆祝一下！我们的第一桶金！到手了！”她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
楚砚辞微微一怔，冰凉的罐身让他指尖微缩：“第一桶金？”
他重复着，语气里带着不确定。
“彩票！”祁妍凑近他，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用气声兴奋地宣布，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香气拂过他的耳廓。
“中了！特等奖！一千万！税后八百万！”
楚砚辞的身体瞬间僵住，握着啤酒罐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冰冷的触感变得更加清晰。
他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她兴奋得泛着迷人红晕的脸颊，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此刻鲜活雀跃的身影。
她离得太近，近得他能数清她卷翘的睫毛。
他确实记得她买了彩票，却没想到真的中了。
而且是如此巨额的奖金。
所以那天，她报出的那串与他生命轨迹重合的数字，真的带来了如此巨大的“幸运”？
心里那股复杂的、酸涩的、荒诞的感觉再次翻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幸运”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反讽。
“恭喜。”
他听见自己用平静得近乎麻木的声音说，然后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般的清醒，暂时压下了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
“同喜同喜！”祁妍笑得眉眼弯弯，用力和他碰了一下杯，罐身发出清脆的响声。
“说了你是我的幸运星嘛！看，灵验了吧！来，干杯！今晚不醉不归！”
她心情极好，拉着他在地毯上坐下，一边吃着精致的菜肴，一边豪爽地喝酒。
祁妍酒量其实不错，但或许是太高兴，或许是重生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片刻放松，又或许是这具二十岁的身体，对酒精的耐受度还不如十年后，几罐啤酒下肚，她的话明显变得更多，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飘忽起来，平日里那份精明褪去，显露出几分符合年龄的娇憨和慵懒。
楚砚辞话依旧很少，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偶尔在她递过酒来时配合地喝一口。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看她神采飞扬，带着醉意描绘着对未来公司的宏伟蓝图，对娱乐圈格局的野心勃勃，眼眸在酒精的作用下，亮得惊人，仿佛盛满了整个银河的星辰。
这样的祁妍，耀眼、自信、充满近乎狂妄的生命力，一直是他触不可及的模样。
让他心口滚烫，又伴随着细微，无法忽视的刺痛。
他像是一个仰望太阳的人，感受她的光和热，却又深知这光芒从未真正为他停留。
不知不觉，祁妍喝得多了。
她慵懒地靠在沙发边缘，脸颊绯红，眼神飘忽地看着坐在对面，身影在灯光下有些模糊的楚砚辞，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声音带着醉后的软糯和模糊。
“楚砚辞……”她伸出手指，虚虚地点着他，指尖微微颤抖，“你知不知道……你运气真的……很好很好……”
楚砚辞抬眸看她，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深邃得像夜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真的……”祁妍嘿嘿一笑，带着醉鬼特有的神秘和得意，晃晃悠悠地凑近他，压低了声音，像是要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因为……你被我签下了呀……”
楚砚辞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微微一顿，眸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幽深。
“你知不知道……”祁妍的呼吸带着酒气，喷洒在他的下颌处，语气变得越发飘忽和笃定。
“你很快……就会红……红得发紫……所有人……都会为你疯狂……你会站在最高的地方……”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沉浸在自己编织的预言里。
“是吗，你怎么知道？”楚砚辞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期待。
“我当然知道……”
祁妍咯咯地笑起来，眼神迷离，带着一种穿越时空般的优越感，她伸出食指，轻轻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神秘兮兮地说，“因为……我这里……装着未来呀……”
楚砚辞的瞳孔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了！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耳膜中心脏疯狂撞击的声音，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她……她说什么？！
祁妍对他的震惊毫无所觉，继续嘟囔着，语气含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告诉你哦……我知道所有事……我知道你会火……我知道哪些剧本会爆……我知道哪个明星会塌房……我知道……呃……”
她打了个酒嗝，眼神更加涣散，“反正……跟着我……准没错……你会成为……最亮的那颗星……”
楚砚辞死死地盯着她，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试图从她醉意朦胧的脸上，分辨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玩笑或试探的痕迹。
但没有。
她此刻的神情，是一种卸下了所有伪装和心防后，带着点傻气的坦诚和炫耀。
楚砚辞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声音干涩得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你说说看……我红了以后……怎么样了？”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心脏悬到了万丈悬崖的边缘。
祁妍笑着回忆，“当然是……一直拍戏……拿了很多奖……成了顶流，直到2017年。”
她突然停到了“2017年”这个时间点，祁妍脸上那种醉醺醺的得意和兴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眼神渐渐聚焦，似乎被这个年份触动了某根深藏已久，敏感而痛苦的神经。
2017年……她结婚的那年。
也是他……化为尘土的年份。
一种混杂着愧疚，遗憾和某种无法言说的惋惜情绪，在她醉意朦胧的心头弥漫开来。
她记得他爆红，记得他惊才绝艳的演技，记得他沉默寡言下可能隐藏的苦楚，更记得他如流星般骤然陨落，死因成谜，成为无数人心中意难平的绝笔。
她忽然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为了他那戛然而止，本该更加辉煌灿烂的人生。
酒精无限放大了这种情绪。
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避开了他过于专注，仿佛能看穿一切的视线。
楚砚辞追问，“2017年怎么了？”
祁妍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敷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没什么……你那么厉害……肯定是继续拿奖……拿到手软……成为国际巨星啊……”
她编织着苍白的谎言，却因为醉意和心虚，显得毫无说服力，“会有很多很多人……爱你……”
“……很多人爱我？”
楚砚辞重复着她的话，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祈求。
“对，很多人。”祁妍似乎不愿再多说什么。
楚砚辞眼底那簇因为她的醉话而骤然燃起的，微弱却炽热的火光，在她明显回避，敷衍甚至带着悲伤的态度中，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冰冷的灰烬。
最后，他只是极轻极轻地，几乎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和自嘲，在灯光下显得苍白而脆弱。
他仰头，将罐中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底那一片荒芜，灼热的痛楚。
“谢谢。”他低声应道，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石磨过，“借你吉言。”
语气平静得，仿佛真的全然相信了她。
楚砚辞将空罐子轻轻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祁妍逐渐均匀，带着酒意的呼吸声。
他静静地看着她终于抵挡不住酒精和疲惫，歪在沙发边睡去的容颜，眼神复杂得像一场无声的海啸。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起身，动作轻柔地拿过一旁的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骤然停住，最终只是悬空片刻，便克制地收回。
他关掉了客厅主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到公寓的玄关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他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动，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独自吞咽着那无法言说，永无止境的痛苦与绝望。
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映照着他孤独的身影，也映照着沙发上那个对此一无所知，正沉浸梦乡，手握未来剧本的女人。
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而他们的命运，在这一夜醉后的真言与无尽的沉默中，再次向着未知的方向，悄然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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