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白幡在暮色中猎猎作响,灵堂里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忽明忽暗,映着谢语柔苍白而“温婉”的脸。
她缩在灵堂角落,看着萧煜被一群官员簇拥着嘘寒问暖,指节捏得发白——自从齐先生被顾昀川的人带走,萧煜看她的眼神就一天比一天冷,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总在她身上剜来剜去。
“语柔妹妹,你怎么躲在这儿?”谢明微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她刚从汀兰院回来,素色孝服衬得面色愈发清瘦,眼眶还带着未褪的红血丝。
谢语柔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换上惯常的柔弱:“姐姐,我……我心里害怕。姐姐听说齐先生被抓了,三殿下会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她攥着帕子,看似恐惧,实则在试探。
谢明微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袖中露出的半截锦盒上——那锦盒的纹样,和父亲书房里装密信的盒子一模一样。
她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英明,怎会胡乱猜疑?倒是妹妹,这几日总魂不守舍的,莫不是藏了什么心事?”
这话像针一样刺进谢语柔心里。
她确实藏着事——昨夜趁乱溜进谢明微的书房,在暗格里翻到了一个贴着“布防图”封条的木盒。
她本想偷偷交给萧煜,可转念一想,谢明微早就变了,怎会把真图放在明处?
可眼下萧煜对她日渐疏远,若不做点什么,恐怕迟早会被当成弃子。
“姐姐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心事。”谢语柔强装镇定,屈膝行了个礼,“我去给殿下倒杯茶。”说罢便提着裙摆匆匆离开,路过萧煜身边时,故意脚下一崴,恰好跌在他臂弯里。
“殿下……”她抬头时,眼眶红得像兔子,声音软糯又带着委屈,“臣女有要事想对您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煜皱眉,甩开她的手:“有话就在这儿说,别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语气里的嫌恶毫不掩饰,周围官员的目光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谢语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变得惨白。她咬着唇,从袖中掏出那个锦盒,双手奉上:“殿下,这是……这是臣女从谢明微房中找到的布防图!她一直把图藏着,根本没打算交出来!”
这话一出,灵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锦盒上,连谢明微也挑了挑眉——那盒子确实是她故意留在暗格里的,里面装的不过是几张北境地形图,边角处模仿父亲的笔迹写了“布防”二字,没想到谢语柔竟真的上钩了。
想到自己前世竟被这种蠢货逼死,随即低头无奈的笑了笑,也是被前世的自己蠢笑了的。
萧煜接过锦盒,手指用力一掰,锁扣应声而断。他抖出里面的图纸,只扫了两眼,脸色便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纸上标注的关隘位置错漏百出,连最基础的烽火台分布都画反了,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是伪造的。
“废物!”他猛地将图纸和木盒砸在谢语柔头上,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你拿这种破烂来糊弄本皇子?还敢说是谢明微藏的图?她就是再蠢,也不会把这种东西当宝贝!”
清脆的木盒撞击声在灵堂里回荡,谢语柔被打得偏过头,额头边迅速流出鲜血。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煜,随即像疯了一样尖叫起来:“是真的!这就是她藏的图!是谢明微设计我!一定是她故意把假图放在那里的!她就是想让您怀疑我!”
她一边喊,一边想去抓萧煜的衣袖,却被他一脚踹开:“够了!”萧煜的靴子踩在她手背上,碾了碾,
“你当本皇子是傻子吗?谢明微若真想害你,何必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分明是你自己想邀功,又找不到真图,才弄出这种东西来蒙骗本皇子!”
周围的官员们窃窃私语起来,看向谢语柔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谁都知道她一心想攀附三皇子,如今做出这偷鸡摸狗还弄巧成拙的事,实在令人不齿。
“不是的……真的不是……”谢语柔瘫在地上,头发散乱,状若疯癫,“你们为什么不信我?谢明微就是个毒妇!她就是想害我……”
“谢语柔。”谢明微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
“父亲尸骨未寒,你在灵堂之上胡言乱语,污蔑嫡姐,就不怕他老人家泉下有知,心寒吗?”她缓步走到萧煜面前,屈膝行礼,“殿下,舍妹年幼无知,一时糊涂犯了错,还请殿下看在父亲的面子上,饶她这一次。”
萧煜又恢复成那副伪君子样,收回脚:“若不是看在谢将军的面子,本皇子今日绝不饶她!”
他瞪着谢语柔,“滚!别再出现在本皇子面前!”
谢语柔被两个婆子拖下去时,还在哭喊着“是谢明微害我”,可那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淹没在灵堂的哀乐里,连一丝回响都没留下。
暮色四合时,灵堂里的人渐渐散去。
谢明微遣散了下人,独自坐在灵位前,指尖轻轻拂过父亲的牌位。
忽然后颈一暖,一件带着淡淡冷香的外袍披了上来。
“夜里凉,别冻着了。”顾昀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不知何时来了,墨色的衣袍上沾了些夜露的湿气。
谢明微回头,看见他手中提着个食盒:“还没吃饭吧?我让樊星楼做了些你爱吃的。”
他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莲子羹,还有一盘冒着热气的黄焖鱼翅,还有一盘牛乳菱粉香糕,“听画春说,你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都没吃东西。”
她确实没胃口,可看着他眼底的关切和樊星楼的食盒,还是接了过来:“听说樊星楼的饭菜挺难买的啊?”勺子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对了,你怎么来了?不怕被萧煜的人看见?”
“他现在自顾不暇。”顾昀川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扫过灵位,“礼部侍郎刚被我让人‘请’去影阁喝茶了,萧煜正忙着找人呢,至于樊星楼,那是影阁名下的,为了打听消息方便些。”
谢明微手一顿:“你动了玄铁卫的人?”
“只是让他招认些‘小事’,比如上个月克扣军饷的账目,还有……”
他凑近她耳边,声音压低,“比如他和戚氏私通的证据。”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谢明微的脸颊微微发烫,她别过脸,假装看莲子羹:“你倒做得干净。”
“对付这种人,不必讲规矩。”顾昀川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对了,布防图我已经让人去取了,忘忧谷的桃树开得正好,最盛的那棵下,埋着个紫檀木盒。”
谢明微点头:“那盒子有三层机关,钥匙在……”
“在你发间的银簪里。”顾昀川打断她,目光落在她挽发的素银簪上,那簪尾雕着朵极小的桃花,“我见过你摸那簪子三次,每次都是在想心事的时候。”
她愣住,原来他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你就不怕我拿了图,转头卖给北狄?我可是北狄来的质子”他忽然问,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谢明微抬眸看他,烛光映在她眼里,像落了星光:“你不会,是吗?。”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像我知道,你母妃的死因,和我母亲当年的案子,其实是一件事。”
顾昀川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他握住她的手,掌心微凉:“你查到了什么?”
“还没查到具体的,”谢明微反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安心,“但我知道,当年负责审理苏氏旧案的御史,三个月后就暴毙了,而他的女儿,后来成了戚氏的陪嫁丫鬟。”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让人去查。”
“嗯。”她应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谢语柔那边……”
“她蹦跶不了几天了。”顾昀川语气淡漠,“柳姨娘已经把她给谢语柔送‘软筋散’的事,写成了证词。等我们把玄铁卫的老巢端了,就轮到她了。”
谢明微点头,忽然觉得有些疲惫,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顾昀川见状,起身想扶她,却被她按住手。
“我没事,”她看着跳动的烛火,“只是觉得,这一世好像快了很多。前世这时候,父亲刚下葬,我还在被萧煜蒙在鼓里,以为他是真心帮将军府。”
“这一世?”顾昀川一怔,但他的声音很轻“你在说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从微微颤抖的睫毛,到紧抿的唇,最后定格在她眼底的坚韧上。
“没什么,时辰差不多了”谢明微把吃完的盘子放进食盒。
他忽然想起昨夜在桃林,她站在树下,花瓣落在她发间,她说:“有些债,总要亲手讨回来。”
那时他就觉得,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心里藏着一片海,有些看不透,却又不愿强迫她说出那些秘密。
“明微,”他轻声唤她的名字,第一次这样称呼她,“等处理完京城的事,我想带你去北狄看看,那里……”
话未说完,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影卫来了。
“阁主,北狄使者求见,说有要事商议,还带了戚氏的密信。”
顾昀川和谢明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知道了。”顾昀川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我去看看。你留在这儿,锁好门窗,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谢明微点头:“小心。”
他转身离开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沉沉。
灵堂里又只剩下谢明微一人,烛火依旧摇曳,映着父亲的牌位。
她摸了摸发间的银簪,指尖冰凉。
她知道顾昀川去见北狄使者,必然是场硬仗。而谢语柔虽然暂时失势,但必须尽快除掉,否则也是个隐患。
窗外的风卷起白幡,发出哗啦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谢明微握紧手中的银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为了……这重来一次的人生,这场较量,她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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