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后,苏慎玉心头拨云见日,只觉得一块雾蒙蒙的玻璃被奚衍宸几句话就擦得干干净净。
他想,纠结程栩的态度毫无意义,他下一步需要做的是想清楚刚才偷袭者口中的那句奇怪的话:
“你们程家根本就不是名正言顺,你们活该天打雷劈……”
这句话究竟暗示着什么呢?
他能隐隐感觉到,程家问题的关键就在这段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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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栩的伤并没有危及生命,在医院里做完手术的两三天后,他就搬回了家里。
据说,刺杀程栩的人是此前和程家有过节的人,再多的消息苏慎玉就打探不出来了。
但是他能隐隐感觉到,荣湘园里的保安力量前所未有地增多了,盯着他和柳南初的眼睛也增多了。
周一到周五苏慎玉在学校上课,和程栩几乎碰不上面。
周六,佣人们在整理程栩的书房时,苏慎玉从门口经过。
佣人们把一些零碎的杂物从书房里拿出,堆积在门口的大纸箱子里,看起来这些东西是程栩不要了的,有些是照片,有些是摆件,有些是不值钱但好看的工艺品。
柳南初冲过来:“为什么把我送程栩哥哥的东西都丢了出去!”
佣人为难道:“这都是程少的意思。”
借着一片混乱,苏慎玉蹲下身,从纸箱子里翻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看起来是多年前拍摄的,两个四五岁的男孩子手拉手站在一起,个子稍高的男孩从眉眼上看像是幼年版本的程栩,个子矮小的男孩白嫩嫩的,笑得阳光灿烂,鼻子小小,一时看不出是谁。
这时,柳南初一把抢过照片,由于力道过大,甚至把照片撕出了一道裂痕,他带着哭腔说:“这是我和程栩哥哥小时候拍下留念的,是我们青梅竹马的证明!你们怎么连这些都要丢出去!我不相信……”
苏慎玉立刻意识到,这就是此前柳南初提到过的照片。
不知为何,刚才虽然只是匆匆掠过了那照片一眼,但却让他感受到了一分微妙的诡异。
他冷静地伸出手:“柳南初,把照片给我。”
柳南初快要哭了,恨恨地瞪他一眼:“凭什么?你是不是要夺过去,在我面前撕成碎片,我告诉你,没门!你这个小三……”
苏慎玉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你还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吗?我答应你的,我会做到。”
柳南初安静了下来,半晌,他咬了咬唇,一把把照片塞到了苏慎玉怀里,然后跑了。
苏慎玉观察起了那张照片,然后他发现了这张照片的诡异之处在于二人的衣着。
照理来说,程栩是程家少爷,柳南初只是一个家境不好由程家资助的穷孩子,但在照片中,苏慎玉一眼就可以看出柳南初穿的是上好的衣料,而程栩的穿着虽然干净整洁,但从衣角袖口都可看出缝补的痕迹。
苏慎玉把照片翻到背后,看到了一行令他更加意外的话:
1996年3月26日于秋家拍摄。
秋家?
苏慎玉在头脑中检索了一遍,发现自己从未听说这个家族。
他决定去问柳南初。
然而,柳南初也对此毫不知情,经过一番盘问,苏慎玉才得知,柳南初根本不记得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摄的,他早就忘记自己四岁时的记忆了。
苏慎玉离开了柳南初的房间,在离开之前,他看见柳南初哭得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起了一件上辈子的事。
那是在他还住在程栩家的时候,而柳南初已经死而复生回归,一日,他从学校里回来,发现自己的卧室里被摆满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的玫瑰花被连花带茎丢在了门口,娇贵的花瓣散落一地;他最喜欢的一套衣服是妈妈特意请知名服装设计师为他设计的,此时如同一块破抹布被丢在地上,洁白的布料上甚至沾有来往的佣人踩上的黑色脚印。
他不顾脏,立刻蹲下身去,抖落衣服上的灰尘,但他的手指却被人死死踩在了鞋下,来人甚至还碾了碾。
柳南初耀武扬威地指着满屋的东西道:“从今以后,你就从这间卧室里搬出去,这是我的了。”
他从家里搬来的红木桌上摆满了柳南初的杂物,细细碎碎的,刺痛了他的眼。
苏慎玉喃喃道:“那你原来的屋子呢?”
柳南初笑起来:“我还住在那里呀,你的屋子,只配当我的杂物间而已。”
苏慎玉不解道:“那我呢?”
柳南初掸了掸他手上的尘土,嬉笑着:“你还不明白吗?程家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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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苏慎玉一直在动用手中的力量调查有关秋家的信息,但无论是苏家的技术部门人员,还是他雇佣的私家侦探,所收集的信息都是寥寥。
能够搜集到的是,秋家在曾经也是一个声名显赫的大家族,在房地产业板块首屈一指,但就在二十年多前,秋家庄园内因煤气故障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这场大火燃烧时恰逢深夜,消防员们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而当日恰巧是秋家老太爷生辰,秋家子女孙辈都从五湖四海前来祝寿,以至于几乎全部葬身火海。
秋家的灭门惨案当时震惊全国,上了不少新闻头条,因此才被苏慎玉搜寻到。
可是,即便是再显赫的豪门,在衰落后也再也无人问津了。
正因如此,苏慎玉没有找到秋家的幸存者和后续的发展信息,只能将重重谜团暂时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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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刚好是程栩父亲程岳的五十五岁生日,程栩回老宅祝寿,带上了苏慎玉。
程家的老宅坐落在南城,是一座与海城相邻的城市,相较于发达新兴的海城,南城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更加厚重的文化积淀。
程家的司机足足开了两个小时车,才到达老宅。
下车前,程栩望着被茂密树木层层遮掩的老宅屋顶,笑着说:“进了老宅后,可千万别乱跑。”
“这里的路线很复杂?”
“倒也不是,”程栩慢悠悠拉长了声调,声音有点瘆人:“宅子一旦老了,就容易滋生出一些阴森可怖的东西来,我小时候有一次在井边玩,看见过成片的白色鬼影。”
他们到时还是白天,苏慎玉和程栩被佣人带着入住了宅子里的一间客房,稍作休憩后参加在主厅举行的晚宴。
苏慎玉找佣人要了两条被子和两个枕头,老宅虽然布局阴森,但房间和床都很大,他和程栩之间足可以隔一条楚河汉界。
程栩有些失落,但没有阻拦他,只是挽起了衣袖,给苏慎玉看:“医生说我这里再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虽然程栩足够幸运,子弹只是擦过了他的手臂,未造成贯穿伤,但依然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痕。
苏慎玉只是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他淡淡道:“枪击你的是你的仇家,你不如想想如何才能让自己少一些…”
程栩咬了咬牙:“苏慎玉你好狠的心!”
随后摔门而去。
室内又只剩下了苏慎玉一个人,他盯着空气中悬浮的一点,竟出了神。
其实有些时候,他也会想,自己如果能够放得下身段,对这群人渣虚情假意,那么会不会更容易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是更多时候,他连这些人靠近他都觉得恶心,连给他们一个好脸色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和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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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程栩没回来,于是苏慎玉一个人到了主厅。
程岳端坐在上首座位的太师椅上,不怒自威,望见苏慎玉进来的时候只淡淡点了下头。
苏慎玉上辈子没见过程岳,因此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程家的主事人。
五十五岁的程岳保养得当,就连额头上也鲜有皱纹,头发更是见不到一丝白发,整个人精神很好,但眉目间却又几分惯于算计形成的阴鸷。
程岳身旁的女人娇笑道:“儿媳妇初见公公,可是要敬茶的。”
那女人并非程栩的母亲,而是程岳的某一任情人。
苏慎玉本想随便敬一个就走,却没想到,程岳命令了一句:“跪着敬。”
苏慎玉的脸色变了。
程栩注意到这里僵掉的气氛,连忙过来打圆场,对着他父亲说:“爸,慎玉他身体最近不太舒服,就别……”
程岳抿了一口茶,阴鸷的眼神透过茶水氤氲形成的雾气,直直射在苏慎玉的脸上:“这是规矩。”
“可是爸……”
程岳对着儿子,姿态放得和蔼了些:“阿栩,我知道你们办了婚礼,也领了证,但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形式罢了,今天你媳妇在我面前把礼数尽周全了,你们就算在我这儿过了明路,怎么样?”
程栩犹豫了,那句“过了明路”戳中了他心里最隐秘的地方,于是他看向苏慎玉,低声劝道:
“慎玉,这其实也没什么,我爸这人比较传统,老一辈的人不都这样,我们做儿女的也得全了他们这副心意不是,你敬一杯茶,然后你今天下午气我的事,我就当一笔勾销了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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