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慎玉望着这一老一少,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颜最是好看,如同拨云见日,转眼间就可抹去旁人心中的阴霾。
程栩以为苏慎玉听进了他的话,不由得心旌摇曳起来,又感到了一种隐秘的得意。
下一秒,却听见苏慎玉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你们真叫我恶心。”
话音落下,对面二人的脸色全变了。
苏慎玉先转向程栩,嘲笑道:“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吗?可真让人承受不住啊。”
程栩的脸色变得一阵红一阵白,他张口想要辩解什么,却徒尽所能皆发现无从辩解,只能保持着微张着嘴的姿势,一副受伤的样子。
苏慎玉又转向程岳:“我苏慎玉这辈子,只跪天地,跪父母,您若是真让我跪,只怕折了您的寿数。”
程岳冷哼一声:“伶牙俐齿,你既嫁给程栩,难道不应唤我一句父亲?”
程岳转动着手腕上的楠木手串,眼神更加阴鸷:“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不少情人,程栩的母亲不是最得我心的,但确是我唯一娶过的女人,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没有让苏慎玉思考的意图,而是继续道:“因为她生下了我的继承人。”
“而你这个小孩,本就没有固宠的本事,还如此嚣张跋扈,不尊重老人,苏家可真是把你惯坏了。”
苏慎玉直接怼了一句:“苏家惯我是苏家的本事,和程家又有何干系?”
程岳气得指了他半天,终是冷哼了一声,骂了一句:“冥顽不灵!”
这顿寿宴终究不欢而散,晚饭后,程栩的脸色不太好,他心中怀着某种无处消散的怒意,于是让苏慎玉一个人先回去。
苏慎玉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着走着就发现,他似乎迷失了方向。
程家老宅白天看起来就甚是阴森,遮天蔽日的树荫遮挡住了阳光,到处都冷清清的。
而到了晚上,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的时候,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头顶就像是一个个鬼影,张牙舞爪地扑上前来。
风吹过,刮得叶子沙沙轻响。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苏慎玉身旁窜了过去。
那东西随后隐入草丛,不见了踪影。
是一个兔子?还是野猫?
周遭再也没有别的声音,连夏夜里常见的蝉鸣声都止息了,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低低的。
还有他的脚踩过草丛和树枝发出的“吱呀”声。
又有什么声音从背后窸窣响起,苏慎玉回眸一看,见一个小型身躯的黑影正在扒拉他的裤腿。
他把那东西提起来,用手电筒一照,原是一只毛茸茸的兔子。
下一秒,他借着惯性往前迈的腿绊了一下,在险些摔倒的刹那,他扶着一块表面滑溜溜的东西站起了身。
手电筒还未关闭,他发现,这块表面滑溜溜的、像是大理石质地的东西,竟是一块墓碑!
他惊愕地抬起头,举目四望,发现以他所处的位置为中心点,前后左右各处皆是一块块林立的墓碑!
离他最近墓碑上的字迹因经年雨水冲刷而模糊不清了,但仍能分辨出一个隐约的“秋”字。
手中的小动物细声细气地叫着,四个爪子上下扑腾着想往地上蹿,苏慎玉一时没留神竟叫它脱了身。
小兔子一下地就朝着林子的深处跑去,苏慎玉条件反射也追了过去。
大概跑了几十米,跑过了无数座林立的墓碑,苏慎玉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火光。
明亮的一丛火中,有黄纸在熊熊燃烧,一双手在往火里丢更多的纸。
听到脚步声,那双手的主人抬起头。
.
这里是一座小木屋,隐藏在丛林之中,离程家主人居住的宅子距离很远。
木屋的主人开了门口的锁,到了屋内放下两只毛茸茸的雪白兔子,低声叮嘱了一句:“行了,去玩吧,不要随意大小便。”两只兔子撒欢地跑了。
他回过头,道:“我要露出脸了哦。”
下一秒,他揭开了脸上的纱幔,一张饱经摧残的脸呈现在了苏慎玉面前。
他其实本来有一张白皙清秀的面容,只是从他的额头到脸颊到下巴,都布满了严重烧伤留下的痕迹,红红紫紫色素沉淀,皮肤也处处褶皱。
苏慎玉对面前人的身份有一个猜想:“你是秋家人?”
二十多岁的男孩淡淡道:“算是吧,秋家唯一的幸存者。”
“你叫什么?”
“秋南。”
苏慎玉想了想道:“报道上说,秋家没有幸存者。”
秋南:“我的父母拼尽全力把我顺着围栏塞了出去,作为代价,他们都被浓烟呛死了。但我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对秋家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对那群记者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秋南望向窗外,不远处是他烧纸剩下的一摊灰,他的声音中透着一点悲凉:“我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在他们万鬼同哭的时候,稍微安抚一下罢了。”
苏慎玉:“是程家在养着你?”
秋南:“是,程家在秋家覆灭后,快速吸收了秋家原来的产业,迅速壮大。因着这分机缘,他们把我安置在这里。”
秋南问道:“你也是被程家养着的?”
苏慎玉简单解释了自己的身份,但秋南并不感兴趣,外界的一切都早已距离他太远了。
苏慎玉问道:“你认识柳南初吗?”
秋南摇了摇头:“我对这个姓氏不熟悉。”
苏慎玉打开手机相册,之前他为了以防万一,拍下了程栩和柳南初的那张合影,他将这张照片指给秋南看:“你看,这张照片是在秋家拍摄的,为什么他们小时候会在秋家拍下这张照片,你认不认识?”
起初,当秋南的目光接触到程栩的时候,他还没有表现出多么强烈的情绪,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柳南初脸上,他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有反感,但更有压倒一切的惊恐。
“啊啊啊啊啊啊——”
秋南直接失手把手机丢了出去。
“你怎么了?”
苏慎玉想要用手压制住秋南,但他的力气变得极大,他一把掀开苏慎玉,然后疯狂地抖动着桌上的药瓶,从中晃出几粒药,囫囵吞咽了下去。
苏慎玉看见,那药瓶上写着“丙戌酸钠”,这是一种知名的躁狂症药物。
.
深夜,程家人被从睡梦中唤醒,聚集在了一张白色的病床前。
秋南服下药物后就晕倒了,已经被从小木屋中抬了出来,此时正躺在客房中的床上,家庭医生正紧张地为他进行救治。
程岳转动着手心的核桃,转头看向苏慎玉,眼中尽是严厉之色:“这孩子从小就逢家变,之后精神上就落了病根,你不该刺激他。”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错,苏慎玉没有应声。
程栩在中间调停:“爸,慎玉又不知道咱们家那些弯弯绕绕,他又不是故意的。”
程岳哼了一声:“不是故意的?我看他心里可清楚的很呢。”
苏慎玉心中一跳,几乎感觉程岳看穿了他心里的谋划。
诊治到半夜三点多钟,秋南已经没有大碍了,程岳淡淡发了句话:“大家都回去吧,明日不必早起。”
紧接着,他叫住了苏慎玉:“你留下守夜,将功折罪。”
程栩:“爸,你这是……那我陪……”
“你不准陪!”程岳手中的核桃几乎挥到了程栩脑袋上,程栩捂着脑袋“哎呦”了好几声,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后半夜的天有些凉,凉意丝丝通过门缝渗透到客房内,苏慎玉打了个寒噤。
他强忍着困意,将头脑里散乱的疑点整理了出来:
第一,为何程家的老宅安置在秋家的原址上?就算程家吸纳了秋家的家产,也不至于连宅子都要一并使用吧,多不吉利。
第二,为何程栩和柳南初的少时照片会拍摄在秋家大门口?
第三,秋南看见柳南初的照片为何挥如此激动?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苏慎玉给柳南初拨了个电话,待对方接通后开门见山问道:“你认识秋南吗?”
“什么秋南秋北春南春北的,我不认识。”
“那你想过,为什么程家会给你经济资助送你上学吗?”
柳南初:“因为我是程家前管家的独子,我爸爸出意外去世后,程家就一直资助我,这有什么问题吗?”
苏慎玉心道,问题可大了,这程家又不是什么孤儿院育婴堂,怎么就这么巧,收养了这么两个无依无靠的小孩。
可惜秋南问不出什么。
苏慎玉挂断电话,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皮越来越重,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他听见秋南的方向传来一声呓语。
“秋南……”
苏慎玉用毛巾沾了点水,抹在他的额上降温,让他能好受些:“秋南你怎么了?”
“秋南……”
一行清泪却从秋南的眼中流淌下来,洇湿了枕头和被褥。
苏慎玉用纸巾去擦他脸上的泪水,这一瞬间,他距离他极近,因此没有错过他接下来极轻的话:
“我不是……”
什么?
苏慎玉想要靠近,听得更清楚些。
下一秒,他的身后急促地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记手刀劈在了他的脖颈上,使他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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