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内,霉味和血腥气缠绕,粘稠得令人窒息。
黎昭月被铁链吊在刑架上,锁骨处的伤口已经溃破感染,每一次呼吸都扯着五脏六腑,带着蚀骨的疼。她耷拉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脸,只有微弱的气息证明她还活着。
一阵清脆的踩踏声传来,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她缓缓睁开双眸,月白的锦袍下摆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一尘不染,与这污秽之地格格不入。
她艰难抬起脑袋,透过血污看到了那张曾让她痴狂的脸。
李既白,依旧是那般清风朗月,俊美得不像凡人。
“为什么……”她喉咙沙哑,使出全身力气嘶吼着,“为什么这么对我?”
昨日听狱卒间的对话,黎昭月才知晓自己的夫君马不停蹄娶了新妇,可自己入这地牢,正是为了让李既白洗脱三皇子党的嫌疑,一月以来,自己受尽折磨,可他却不曾看望过一次。
男人俯身,冰凉的手指抚上她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眼神却淡漠地像看一件死物。
“黎昭月,”他开口,声音悦耳,却字字如刀,“你很听话,懂事,为了我可以连命都不要。”
“李既白,这五年来,你可曾对我有过半分真心!”
李既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滑到她心口那道为他挡刀留下的疤上,那次刺杀险些要了他的命,可他只是向后退了一步:
“棋子,终究是棋子。”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用完了,自然要弃。”
话落,一阵寒光。
黎昭月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一柄匕首就已精准地没入她的心窝。而这样式,分明是去年男人生辰,自己亲手制作的。瞬间,她心如绞痛,温热的血喷涌而出,溅在李既白的衣袍上,开出凄艳的花。
生命急速流逝,她最后的意识也即将消失,可她内心的不甘却如地狱的业火焚烧得愈烈:“李既白,若有来世,我定要你百倍偿还!”
——
“小姐!小姐!您醒醒!及笄礼的时辰快到了!”
是谁的声音?
黎昭月在窒息般的剧痛中猛然惊醒,心脏狂跳,仿佛那把匕首还插在上面。她大口喘息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入目是熟悉的缠枝莲罗床帐,鼻尖萦绕的是清甜的梨花香。温暖,芬芳……与方才阴冷血腥的地牢判若两个世界。
“小姐,您可是梦魇了?”贴身丫鬟云舒担忧的脸庞凑近,手里还捧着用金线边的及笄礼裙,“可门外宾客们都来得差不多了!”
及笄礼?
黎昭月浑身一僵,她难以置信地冲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明媚的脸庞,十五岁的年纪,肌肤吹弹可破,眉眼间还带着未褪的稚气与灵气。没有地牢里的憔悴灰败,心口处也没有一丝伤痕。
她……重生了?重生回了决定她一生命运的及笄礼!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但旋即,前世被背叛,被杀戮的噬骨恨意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的心脉掐断。她死死抓住梳妆台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才勉强压下喉中的怒火。
“月儿,可收拾妥当了?让娘亲看看。”母亲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黎昭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镜中少女的眼神,逐渐从迷茫震惊,沉淀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她对着镜子,无声启唇:
这一世,我黎昭月,不再是任你摆布的棋子!
及笄礼在黎府正厅隆重举行。宾客满座,珠环翠绕,笑语喧阗。父亲黎国公满面红光,觥筹交错之间,姑母正为黎昭月将长发挽起,插上象征成年与责任的碧玉簪。
这份她前世亲手抛弃,视若桎梏的亲情温暖,此刻却像滚烫的暖流,将内心的冰山缓缓融化。
“爹爹,娘亲,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月儿果真是长大了,竟会说这样的话了。”
黎昭月鼻尖发酸,几乎要落泪。自己作为黎府最小的孩子,从小到大受尽宠爱,也养成了一身的毛病,是不折不扣的魔王。嫁给李既白后,甚至不惜与家里断绝关系,只因他说不喜欢黎家做事的风格。
就在礼成,众人纷纷上前道贺之际,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仆从提高了声音,带着恭敬通传:“靖安侯到——”
黎昭月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袖中的手瞬间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维持脸上得体却毫无温度的微笑。
她抬眸望去,只见李既白一身莹黄华服,身姿挺拔如松,玉树临风地闯入了众人的视线。他面容俊美无俦,嘴角噙着那抹令她痴狂的温润如玉的笑意,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缱绻而深情。
他身后的小厮恭敬地捧上一个紫檀木锦盒。
“恭喜昭昭今日及笄。”他声音清越,带着恰到好处的宠溺与祝贺,“小小礼物,望昭昭喜欢。”
看着他那张深情款款的假面,黎昭月心中冷笑,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李既白,你的戏,还是做得这么足。不过这一世,我看你这场虚伪的深情,还能演到几时。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李既白适时起身,向端坐主位的黎国公拱手一礼,姿态放得极低。
“国公爷,夫人,”他声音不大,却因内力加持,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骤然安静下来的大厅,“既白倾慕昭昭小姐已久,今日冒昧,想在此良辰,恳求二位长辈,允我将昭昭迎娶过门,珍爱一生。”
他微微停顿,目光转向黎昭月,语气愈发诚恳动人:“既白在此立誓,此生必珍之爱之,绝不负她,愿效仿古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羡慕与赞叹。靖安侯李既白,年少袭爵,圣眷正浓,才华冠绝京城,更是无数待字闺中贵女的梦中情人。他能如此郑重求娶,并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般重的承诺,在所有人看来,黎昭月简直是得了上天莫大的眷顾。
黎国公与夫人对视一眼,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意,显然对这桩门当户对的婚事极为满意。前世的黎昭月,便是在这满堂艳羡和祝福中羞红了脸,以为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然而,就在黎国公抚须即将开口应允的刹那
“父亲,母亲!”一个清晰冰冷,甚至带着丝决绝的声音骤然响起,斩断了所有温馨的涟漪。
黎昭月倏地从席间站起,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射向不远处那个她第一次见便惊艳绝绝的男人。
全场霎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目光,或惊愕,或疑惑,或看好戏,都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女儿,”她一字一顿,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不愿嫁与靖安侯!”
“哗——”如同泼了盆冷水,现场瞬间一片哗然。黎国公夫妇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错愕万分地看着他们素来“乖巧”的女儿。
李既白脸上的温润笑意微微一滞,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诧异,但立刻便被更深的无奈覆盖。他上前一步,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纵容孩童闹脾气般的姿态:“昭昭,可是既白何处做得不好,又惹你生气了?”
他极为自然地伸出手,试图去握她紧攥的手,带着亲昵的安抚。
黎昭月迅速后退一步,裙摆划出决绝的弧度,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目光锐利如刀:“侯爷言重了!您身份尊贵,文武双全,是京中翘楚,怎会有不好?”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自嘲般的冷硬与疏离:“是昭月自知顽劣不堪,性情乖张,不识大体,实非侯爷良配。昭月不敢高攀,也担不起侯府主母之责。故此,恳请侯爷,另寻良配!”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这黎家小姐是失心疯了不成?竟如此当众给靖安侯没脸,还如此自污?
李既白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眸色深沉如不见底的寒潭,无人能窥见其下翻涌的暗流。就在气氛凝固压抑到极点时,他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包容与纵容,将黎昭月的决绝定性为“不懂事”:
“我知你定是又在同我闹脾气了。无妨,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既白改好不好?莫要因一时意气,辜负了这般良辰吉日,也别让国公爷和夫人为难。”
他这番以退为进,姿态做得十足,不仅全了他翩翩君子的风度,更将“不懂事”“任性”的帽子,无形中扣回了黎昭月头上,也将压力的皮球踢给了她的父母。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刀剑激烈碰撞。
黎昭月心中冷笑更甚:李既白,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好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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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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