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一场细雨刚过，京郊的“听雨轩”茶肆里，水汽氤氲。沈枝意独自临窗而坐，指尖轻抚着一只白釉茶盏，静静看着窗外被雨洗得发亮的青石板路。
她今日穿了一身烟青色衣裙，鬓边只插了一支白玉簪，整个人显得清雅而疏离。她在此，是为赴一场看似偶然的茶会。
“姑娘，您的雨前龙井。”小二将茶奉上，又识趣地退了下去。
沈枝意提起茶壶，将热水缓缓注入杯中。茶叶在水中舒展，一股淡淡的清香袅袅升起。她端起茶杯，刚要轻啜一口，便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她抬眸，看见一位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身形高大挺拔，面容俊美，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他的眼神深邃如夜，仿佛能看透人心。
小二连忙迎上前：“靖王殿下，您预订的雅间已经备好。”
靖王萧怀瑾微微颔首，目光却在扫过堂中时，与沈枝意的视线不期而遇。
那是一种无声的交锋。沈枝意微微一笑，微微颔首示意，便收回了目光，仿佛只是看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萧怀瑾的唇角却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并未立刻上楼，而是径直朝沈枝意这桌走来。
“沈姑娘？”他在她对面坐下，声音低沉悦耳，“许久不见。”
沈枝意放下茶杯，神色淡然：“殿下认错人了。”
萧怀瑾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吩咐小二再上一套茶具。他亲自煮水、温杯、洗茶，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在进行一场仪式。
“听雨轩的茶，”他缓缓开口，“要趁热饮，才能品出真味。”
“殿下似乎对茶道颇有研究。”沈枝意淡淡道。
“略懂皮毛。”萧怀瑾将第一杯茶推到沈枝意面前，“沈姑娘尝尝？”
沈枝意并未立刻去接，而是看着他：“殿下今日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请我喝茶吧？”
萧怀瑾不答，反而问道：“沈姑娘可知，这雨前龙井为何珍贵？”
“因为它采于谷雨之前，此时茶树吸收了整个冬天的养分，叶片鲜嫩，香气馥郁。”沈枝意随口答道。
“说得好。”萧怀瑾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正如有些人，只有在经历过寒冬之后，才会散发出真正的芬芳。”
沈枝意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殿下似乎对我的经历很感兴趣。”
“京中女子，”萧怀瑾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能在退婚后依旧镇定自若，甚至与太子妃交好的，并不多见。”
“殿下消息真灵通。”沈枝意微微一笑，“不过，这与殿下有何关系？”
“我对有趣的人，总是格外关注。”萧怀瑾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更何况，沈姑娘似乎正在做一件很有趣的事。”
沈枝意的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依旧平静：“殿下何出此言？”
萧怀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玉佩通体碧绿，上面刻着一朵海棠花，栩栩如生。
“沈姑娘可认得此物？”
沈枝意的瞳孔微微一缩。这是她母亲年轻时的佩玉，三年前在一场家宴后不翼而飞，她曾派人四处寻找，却始终杳无音讯。
“殿下从何处得来？”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握杯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一个偶然的机会。”萧怀瑾将玉佩推回到她面前，“物归原主。”
沈枝意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看着他：“殿下有何所求？”
“聪明。”萧怀瑾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我喜欢与聪明的人打交道。”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沈姑娘，你在对付顾家，对吗？”
沈枝意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殿下此言，可有证据？”
“证据？”萧怀瑾微微一笑，“沈姑娘与太子妃交好，又在府中整肃内务，这些举动，若只是为了自保，未免太过了些。”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更何况，顾家与盐商往来密切，而沈姑娘的布庄，近来似乎也与盐商有了些联系。”
沈枝意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都在这位靖王的监视之下。
“殿下究竟想要什么？”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
“合作。”萧怀瑾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可以帮你对付顾家，但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找出宫中的内奸。”萧怀瑾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有人在暗中泄露我的行踪，我需要知道是谁。”
沈枝意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殿下似乎找错人了。我只是一个深闺女子，怎会知道宫中之事？”
“沈姑娘太谦虚了。”萧怀瑾摇头，“能在沈府这样的大家族中立足，又能在短短时间内扳回局面，沈姑娘的手段，恐怕比许多男子都要高明。”
他将玉佩又往前推了推：“这是我的诚意。沈姑娘若愿意合作，我们可以互通有无。你帮我找出内奸，我帮你对付顾家。”
沈枝意看着那枚玉佩，又看了看萧怀瑾深邃的眼睛。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深不可测，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同样，若能得到他的支持，她的复仇之路将会平坦许多。
“好。”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我答应你。”
萧怀瑾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笑容：“沈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沈枝意也站起身，微微颔首。
萧怀瑾转身离去，走到楼梯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沈姑娘，小心顾家二公子。他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脚步声渐行渐远，沈枝意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海棠花纹。
窗外，雨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打在窗棂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沈枝意端起茶杯，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茶已凉，味已淡，但她的心，却渐渐热了起来。
她知道，从今日起，她的棋局，将不再只是她一个人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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