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楹印象中的连婼婼是一只记仇的鸟。
莫名其妙恨上她了不说,还整日在旁边滋儿哇乱叫,时不时找机会叨她一口。
顶着对方满心愤恨的目光,宋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江定霭今天来找她,虽然被静亲王中途打断,但透出的口风表示,他并没有打算放弃连婼婼。
这个女人难道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纵使连婼婼性格豪爽,众目睽睽之下亲口说出嫁人这样的话还是有些羞赧,结果抬头一看,对面的宋楹居然在走神。
她不由大怒,高高挥起手臂。
“装傻?”
宋楹还没想明白,凌空飞来的鞭子已到近前。
感觉到风声和逼近的黑影,她本能地伸手一抓。
连婼婼震惊。
这女人不是个调香师吗?
怎么还会功夫?
她往回抽鞭,宋楹却不松手。
连婼婼瞪眼,开始用力。
宋楹冲她勾勾唇角,将鞭子在手里绕了两道,同样用力。
长鞭在她俩之间绷紧成一条直线。
连婼婼从小喜欢舞刀弄棒,最看不起那些养在深闺的大小姐。
若是在力气上比不过对方,岂不是耻辱?
她咬着牙,使出浑身的力气。
皮质鞭子不堪重负,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宋楹笑了一下,冷不丁松手。
“啊!”
连婼婼尖叫一声,整个人往后摔去。
“噗!”
旁边看戏的姑娘笑出声。
连婼婼摔了个屁墩儿,结结实实丢了大脸,听见这刺耳的笑声,恼羞成怒。
她立时找到发作的由头,还没起身,鞭子就挥向那边。
“笑什么笑!”
宋楹抬脚一踢。
一颗小石子精准砸中连婼婼的手腕。
鞭子脱手,飞出去落在地上。
坐在旁边的调香师们后知后觉地惊呼一声,作鸟兽散。
宋楹侧头道:“去叫守卫进来。”
“今日刚死了人,这个外人突然携带凶器混进制香坊,不知所图为何。”
连婼婼面色微变。
她一跃而起,抓住自己的鞭子,临走不忘放狠话:“你得意不了几天!”
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旁边的几个调香师松了口气。
其中一人走上前,轻声道:“多,多谢你。”
她们看得清楚,如果不是宋楹踢了一脚小石子,连婼婼的鞭子就要甩到她们身上了。
“运气好而已。”宋楹道。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
刚刚抓鞭子的时候在走神,掌心多了一条深红淤痕,此刻已经凸起肿胀,看起来格外可怖。
“啊!”
围过来的调香师们不由惊呼。
其中一人从腰间翻出一个瓷瓶:“我带了伤药,给!”
不由分说地塞进宋楹手里。
宋楹抬眼。
对上视线,这群姑娘想起什么,又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几步。
她,她们可没有跟贪官后代玩的意思!
宋楹却笑了一下,晃晃瓶子:“……多谢。”
……
次日。
制香坊的大管事召见宋楹。
“宋姑娘,好久不见。”
大管事姓金,是个公公,平日都在宫里做事,很少亲自出现在制香坊。
他翘着小指抿了口茶:“听说,原先的张管事与姑娘有些龃龉?”
“都是小事,不劳公公费心。”
宋楹轻描淡写。
人都死了,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干嘛呢?
“当管事的,跟调香师关系不好可不行。”
“宋姑娘……可有兴趣担任此职务?”
听到前半句,宋楹还以为对方是想要让自己推荐人选。
没想到大管事的意思竟然是让她来当。
管事虽然是个肥差,但事情也多。
她哪有时间做这个?
宋楹忍痛拒绝:“多谢公公厚爱。我只擅制香,又有罪在身,若是担任管事,只怕不能服众。”
金管事也没有强求。
“好,既然如此,那就先安排邻院管事兼任。”
说完,他放下茶碗站起身来。
“有位贵人寻人制香,姑娘既然是最好的调香师,那就跟咱家走一趟吧。”
这回宋楹没了拒绝的理由。
但她没想到,需要制香的“贵人”,竟然是这位——
“哎呦。”
金管事笑出一脸讨好的褶子。
“这样的小事,王爷怎么还亲自接见呐!有奴婢盯着,保准将这香调出来!”
他身后,宋楹和一身黑底洒金袍的江玄聿四目相对。
……好巧。
又见面了。
江玄聿失笑:“制香坊最好的调香师,我早该想到是宋姑娘的。”
金管事眼睛一亮:“二位认识?这可巧了,有宋姑娘亲自动手,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宋楹:“……”
她昨天写下香方交给对方,不就是避免对方担心她在里面动手脚吗?
“王爷若是要换人,民女——”
“用人不疑。”江玄聿打断她,转身往里走去,“此香方由你来调制,也是最合适的。”
既然对方不介意,宋楹自然不会强求。
金管事不愧是在宫里做事的,听这二人的对话似乎有什么他不知晓的内情,颇有眼色地主动告退。
江玄聿亲自带人来到一处院落。
刚进厢房,香料的气味扑鼻而来。
“香方上的原料都准备好了,姑娘看看可有遗漏,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门口的侍女。”
宋楹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里的东西只有多的,绝无遗漏。
也难为他们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搜罗齐全。
她提裙走近,随手拿起一块桂皮嗅了嗅:“王爷放心,您要的香今晚就能用上。”
江玄聿却没接话,将她的掌心翻开朝上。
“才一日不见,这是怎么了?”
为了防止药膏影响香料,宋楹今天没有涂药,掌心鞭痕淤紫,看上去愈发触目惊心。
宋楹自己都没注意,这伤隔了一夜,竟然变得这么可怖。
不过被系统虐待这么多年,这点痛对她来说无伤大雅。
她蜷了蜷手指,想缩回去,对方却没松手,依旧沉默地盯着她。
眉间还有一丝不大明显的褶皱。
宋楹不知道这闹的是哪出:“王爷,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您能先松手么?”
江玄聿挑起一边眉毛:“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她唇角微抿,用力一抽。
这回总算是将自己的手夺回来了。
宋楹垂下手,将掌心的伤口藏在袖子里,轻声嘀咕:“不是什么大事。”
江玄聿扬声道:“来人。”
话音刚落,门口侍女出现:“王爷。”
“去拿伤药来。”
“是。”
宋楹皱眉:“药膏会影响调香的手感和气味,等我调完香回去,自会涂药,不劳王爷费心。”
江玄聿冷声道:“你要用这样一双手给本王调香?”
宋楹抿唇。
厢房陷入寂静。
片刻,她低下头:“民女这就回制香坊,换一个人来。”
说完就要往外走。
漆黑袍袖拦在眼前,硬生生止住她离去的脚步。
“此事本王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宋楹低着头,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究竟想怎么样?
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王爷,药膏拿来了。”
拦在眼前的那道袍袖消失。
江玄聿拿了药,却没有递给她,声音从上方传来:“在你的伤口好之前,不必调香。”
宋楹一愣,下意识抬头:“可是——”
离父兄被流放没几天了。
若是不及时取信于静亲王,她岂不是白费功夫?
江玄聿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朝着屋外微微侧头:“跟我过来。”
宋楹不知道这位又想干什么。
但以她现在的身份,除了顺从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没想到这一走,就走了好远。
一开始宋楹还有心思揣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后面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王府可真大啊。
就算她父亲成了户部侍郎,搬入的御赐府邸也远远不如这个迷宫一样的大宅奢靡。
不愧是权倾朝野的静亲王。
宋楹跟在江玄聿身后胡思乱想,完全没有注意到路边属官目瞪口呆的神情。
看到二人人影消失,朝着王爷恭敬行礼的心腹们才缓缓抬头。
他们互相对视几眼。
“等等……王爷要带着那女子去哪儿?”
“看方向,似乎是书房吧。”
“嘶——”
几个人站在原地,不约而同发出被重物砸到脚趾似的吸气声。
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王爷竟然将她带去了书房?
另一边。
宋楹跟着江玄聿进门,环顾四周,不明所以。
江玄聿在桌边坐下,敲了敲桌子。
她会意,在另一边坐下。
江玄聿这才将手里的药膏从桌上推给她:“涂药。”
宋楹迟疑接过药膏。
不是吧,走这么远,就是为了找个地方让她涂药?
王府里规矩这么大的吗?
见她迟迟不动手,江玄聿又道:“怎么,还要我帮你不成?”
宋楹回过神:“不敢。”
她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开。
一嗅便能推断出,里面掺着好几种名贵药材。
涂到伤口上触感微凉。
很快,那股绵延不绝的疼痛便消散了。
宋楹活动了一下左手。
好东西啊!
她瞥了眼江玄聿,很想将整罐伤药都据为己有。
见她老老实实上了药,江玄聿神色稍缓。
感觉到那股欲言又止的视线,他哼笑一声:“你收着便是,本王给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宋楹眼睛一亮:“谢王爷。”
江玄聿朝着门外打了个手势。
侍从奉上茶水。
江玄聿捏着茶碗盖轻轻拨动两下:“既然今日调不了香,不如先聊一聊。”
“聊什么?”
宋楹偷摸将药膏藏进自己的袖子里。
“你打算如何救你的父兄?”
一说到这个,宋楹顿时来了精神。
“我不只是想救他们,更要为他们翻案。”
“趁着流放途中劫囚自然是最容易的,可是我们家明明没有贪墨,凭什么要躲躲藏藏一辈子?”
就算失败了三十五次,她依旧没有妥协的念头。
她要父兄洗脱污名,堂堂正正地留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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