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飞燕背手走在前头,封旌拄拐跟在后边。他们往兰飞燕自己的庭院走,等白衣鬼和往常一样路过。
“我还以为,是他们把你锁起来的,没想到你自己就有钥匙。”
“是。”封旌手中的拐杖只是根普通木棍。他上身魁梧,走起来却很轻。拐杖一点地,身子就正好向前一倾,比许多双腿健全的人走得还快。
“为什么把自己锁起来?”兰飞燕压低声音,在柱子后的阴暗处隐蔽。
“中邪。”
“那我老家所有人都中邪了。”兰飞燕哑然失笑。还好封旌无需和现代人一样上班下班,心绪憋闷还得受气,估计早就堕入魔道了。
“可惜。”封旌依旧惜字如金,身体倒是很诚实。起初二人隔了一尺有余,现在二人越离越近,都快贴到一起了。
正值深夜,封府凉风阵阵,甚是舒爽。在封旌眼里,那就是阴风阵阵。
“有人。”他立马警觉,却被兰飞燕迅速压下。
“握拳。”兰飞燕举起手给他看。四指弯曲拢住拇指,像是婴儿的手势,“不管发生什么,不准开打,不准叫,真想干什么就继续握拳。”
“你……”封旌正要用眼神剜她,远处就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他朝前一看,只见远处隐隐多出一抹白,上面顶着灰白的头颅,因为发丝遮住了脸。
“别急。”兰飞燕煞有介事地往前挪了挪,大有一副要冲到鬼身前和它面对面聊天的架势。
见对方还是这样淡定,封旌也急了。现在逃命就是承认他害怕,上去开打他更是心里发怵。
拳头被握得吱嘎作响,那白影越来越大,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试着深呼吸,尝试把白衣鬼看作环境的一份子。
太难了。
“啪嚓”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是从兰飞燕自己房间里发出的。
来不及思考声音,那白衣鬼就向他们在的地方猛冲过来!
“快来快来,这下你可以看清楚了。”兰飞燕嘿嘿一笑,什么都不干,就这么笑看封旌面对恶鬼。
什么法宝道具系统,她都没有用。
“荒唐!”封旌握紧拐杖声音颤抖,肌肉牵动身子马上要砸向白衣鬼面门——
他停住了。
白衣鬼也停住了。
一人一鬼,相顾无言。
封旌没有叫,没有攻击,宛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愣在原地。
他是将军,不该如此迟钝。
连鬼是自己母亲这件事,他都无知无觉。
老夫人虽睁着眼,眼里却毫无光彩。她完全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只是下意识做出这些行动而已。
“在我老家,这不是鬼,这只是一个小病,甚至只是一些人的小癖好。”兰飞燕继续说道,“你知道吗?老夫人身上的药味都腌到骨头里了,我一见到她就确定了。”
封旌只是沉默,他注视着老夫人寝衣上的脏污,还有袖子掩盖下苍老枯瘦的手。
“所以说,请大夫去吧!话说也真是怪,老夫人给你找这么多药,她自己为啥不去看……”
老夫人身子一正,一下夺过封旌手中拐杖,调转杖头直指兰飞燕咽喉!
她的动作快到封旌都没反应过来。想去拦却失了平衡,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立。
旁边的兰飞燕这下是彻底慌了神,腿一软坐在地上愣愣地望着眼前恢复精神的老夫人,脖子抵着拐杖,多半寸自己就会咽气。
她预判了自己的预判,今天晚上根本没睡!!
甚至为了做戏做全套还蹭了泥!为什么!
“你不寻常。”老夫人把拐杖往前推了推,“仅凭一面之缘,就推断老身是那白衣鬼。下人大多都被吓得不敢直视。”
封旌实在没法,强撑着单脚跳到旁边,想拽走老夫人手中的武器,场面荒诞到有些滑稽。
“老夫人不得安寝,儿媳自然心焦。”兰飞燕的辩驳有些苍白,“您时感头晕脑胀,火气上涌,也和这夜游症脱不了干系。”
老夫人非但不气,眼中反倒闪过一丝喜悦。
“哦?那你说说,这哭声和撕碎玉石的传闻,又是哪来的?”
“回母亲,哭声是屋舍老化影响风声所致,至于玉石……”兰飞燕突然不说话了。她的神情不是惶恐,反倒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儿媳不清楚,既然白衣鬼传闻已破,应当安抚下人,终结流言,极力□□才是。”
“荒唐!”老夫人抬起拐杖正要打,却发现拐杖被封旌紧紧握住,纹丝不动。
她狠瞪一眼,封旌自觉把眼神往远处放飞,手却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
“珠宝破碎,这是铁证!你竟想大事化小,是何居心!”
老夫人声音铿锵有力,几乎把兰飞燕砍成两半。
“莫非,是因为你图财?”她声音渐低,冷笑一声,“想把这些东西占为己有?老身可是说中了?”
封旌多希望兰飞燕跳起来用先前调笑他的语气继续,可她没有。
兰飞燕跪了下来,一头磕了下去。
“对,是我干的,请母亲不要再追究了。”
封旌只觉得不可置信,他重燃的希望被一种更大的失望所淹没。
说到底,她只是爱钱罢了。
“扑通”一声,另一个人也在兰飞燕身边重重跪下,是灵雀。
“老夫人,是奴婢干的,请罚我吧!”
愤怒在封旌心中郁结,封府竟**至此,成何体统!
“扑通”二声,老嬷嬷不知何时窜到灵雀旁边,同样磕起了头。
“不!是老奴干的!老奴见这珠宝贵重,起了邪念,请老夫人勿要责罚灵雀和小姐啊!”
烂到根了!!封旌气到握拐杖的力都松了。
“够了!”
说这话的不是老夫人,而是她身后的老管家。
他正抱着什么,远看好似一个布包。
“老奴瞒不住了,就让这鬼显形吧!”
他从兰飞燕房间里出来,怀里竟是一只肥硕无比,油光水滑的橘色狸奴。这狸奴非但不怕,还在意犹未尽地舔嘴,不知是加了什么餐。
刚刚那响声,是下人们待在里面抓狸奴。
封旌沉默了,虽然他本来就不说话。
就为了这点事把他叫出来?
“小姐,你是如何知道这事的?”老管家的语气更是急切,“老奴本意隐瞒,就是怕您也受到牵连……”
“因为我在御膳房吃到了猫毛。”兰飞燕只是低头下跪,“因为那个老房子里面有两个沾毛的碗,一个装水,一个装肉。灵雀给我带枣糕的那次,估计顺路去找狸奴了,才沾了这么多泥。”
原来,曾经有下人因老夫人夜游意外跌倒,翌日又见玉石破碎。鬼习惯敲门,很难不把这些联想到一起。
那狸奴当时虚弱不堪,成天拖着鼻涕连喝水都难,却还是管不住爪子四处翻动。当时下人们就猜到是狸奴搞的鬼。但狸奴打不得,打了也不听,把它丢出去更不忍心。
最后只能归咎于真正的“鬼”。反正已经有白衣鬼了,还有哭声,再添一笔也不意外。
只是下人攒钱赔玉石的路太漫长,漫长到撒手人寰后到地府里继续侍奉狸奴王,也未必赔得起。
“倒是有趣。”老夫人转向灵雀,面上笑意愈发难掩,语气却还佯装愠怒,“养这狸奴作甚?还养得这般肥,让它接着无法无天下去,封府不得翻天?”
灵雀脸色更白,她有些呜咽,兰飞燕只是把她揽进怀中,慢慢给她顺气。
“……因为,我看到它倒在草丛里,又是大雨,太可怜了。”
“还有呢?”老夫人挑眉问道。
“还有……”灵雀抬头,眼泪已不自觉地落下来,“您就是这么把我捡回封府的。”
兰飞燕心一酸,不知如何安慰。
老管家和老嬷嬷相视无言,劝道:
“老夫人,您和老将军未曾亏待过老奴。但如今府上入不敷出,人人自危,有些下人也有些中邪。这只狸奴虽有脾气,但自从它来,不少下人癔症减轻,喂它也算是积德了。”
老管家言辞诚恳。老夫人却还未松劲,她的眼神聚焦在兰飞燕身上。
兰飞燕察觉到了老夫人的视线,她抬头拍拍灰,自己站了起来。原来其实她俩也差不多高。
“老夫人,我图二十两银子,并不是为自己。”
“哦?你是为家人?那你还算有孝心。”老夫人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
“也不是。”兰飞燕摇头,“我父母很好,并不缺钱。”
“这就怪了,难道是故人?”老夫人放下拐杖,她确定兰飞燕没有撒谎。
听到这“故人”,封旌心中顿生苦涩,反应过来时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心有芥蒂?”
“铁树开花?”
“醋意大发?”
“都住口!”封旌怒斥道。这群人又齐刷刷把头转向别处,包括老夫人。
兰飞燕憋笑着转回来,正色道:
“不是故人,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要用钱和打假来弥补她。”
说到这,兰飞燕也不自觉难过起来,只垂头叹气,不再继续讲述。其余人也不好问,只能等老夫人发话。
这回兰飞燕等来的不是一拐杖,也不是拥抱,而是有人用力拍了拍她的肩。
“在老身府上,钱财完全不是问题!”老夫人的精神头都好了不少,“我凌绝顶的儿媳,绝不会被这种困难打倒!可惜老身年老色衰,不能和你小酌一番!”
你谁啊?!
兰飞燕大受震撼。且不说这名字霸气到过头,原来老夫人是这样的性格吗?
就这样,这个夜晚以众人探讨狸奴究竟要不要减膘结束。一想到凌绝顶能看出任何一个人是否撒谎,却又让这狸奴如此壮硕,兰飞燕对这老夫人的敬意就又深了一分。
当然,她现在最期待的还是系统。
“叮咚!恭喜老大打假成功,获得成就『训猫大师』!明天起床就可以看到你的奖励了!”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兰飞燕只觉得浑身轻松,话说训猫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兰飞燕发现榻上多了一只喇叭。
“我要这东西作甚?”
“回老大,这是演员调度好帮手,隔空喊话好助力,名叫导演喇叭!”
系统兴致勃勃地介绍喇叭,兰飞燕第一次有想卸载系统的冲动。
“老大,距离积分满格还有百分之九十五!”
还有这么多?兰飞燕眼前一黑,这得打假到啥时候去?封府的鬼已解,这下自己还能上哪去?
“小姐,老夫人让你得空去她那坐坐。”灵雀端着脸盆进了屋子,“有一个很好的消息,将军愿意出门走动了。”
“哦,那挺好。”兰飞燕并不关心,她还沉浸在进度渺茫的悲伤里。
“所以,将军要离开封府,去西域寻医问药。这次要找的是老将军的旧友妙手神医……老夫人希望小姐能和他一同出行。”灵雀的语气满是不舍。
一起走?兰飞燕心动一瞬,又忧伤起来。合着她路上还要和这家伙面对面?他可是第一次见面就要砍自己的人啊!没砍成也是砍!
“叮咚!本系统从未限制老大的婚恋自由,老大可随意选择是否跟将军同行!以上!”
那……要不要呢?
兰飞燕有些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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