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真，你去你林叔娘那里买两块豆腐。”后院传来胡金花的声音，林小真起身应了一声，等着胡金花过来后，才把视线从煎药的火里挪开。
“快去吧，我看着药就行。”胡金花擦了擦刚刚洗干净的手，从荷包里拿了五文递给林小真，“后边菘菜长得好，刚刚春长拿了两条鱼过来，我们做个豆腐鱼汤吃，菘菜这么煮着也好吃。”
“娘，给我一文钱就够了，上次你给了我五文。”林小真有点局促，他之前跟胡金花去过一次就知道地方了，上回娘喊他和水月去村口的林伯娘家买东西，说锻炼锻炼他的胆量，给了他五文钱，但两块豆腐只要三文，捏着两文钱的林小真都有点不安，赶紧带着还想和好姐妹玩的萧水月回去了。
后面娘说这是给他的零用钱，林小真还有点懵，他从没听说过这个说法。但他也不敢把这钱当自己的，趁现在赶紧说了出来，不然一直拿着钱他都不安心。
胡金花刚刚蹲下来抽了根柴出来减火，听到这话又站起身，看着始终唯唯诺诺的哥儿，有点无奈，“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你。”
林小真抓着衣角不知道说什么。
“去吧，剩下的钱你自己看着办，不要让我一直重复。”胡金花摆摆手。
林小真也不敢再说，赶紧跑了。
胡金花看着那兔子一样跑出去的背影，无语凝噎。
来到萧家已经有近十天了，除了刚来那晚萧黎醒了一夜，后面又昏睡了过去，后面只偶尔醒来片刻，情况不好不坏。
林小真从刚开始的忐忑不安变得渐渐安稳下来，婆母胡金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相比不爱讲话的公公，林小真当然畏惧这个掌握家中大小事，语气还不怒自威的掌权人。
她脸一板，林小真脑子都发懵，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匆匆走出院门后，林小真才松了口气，然后慢慢放慢脚步，朝村口的林叔娘家走去。
林叔娘是萧黎的堂叔祖下边的宗亲，她嫁的是萧黎的堂小叔，不过前两年这堂叔冬夜喝酒摔田里没了，家里现在就这个叔娘和她的两个儿子撑着，上面两个老人很少活动。
只她两个儿子一个十二，一个八岁，重活干不了多少，所以一家子就是靠林叔娘撑着的。
这些都是林小真听那些婶娘偶尔进来和娘胡金花唠嗑时听到的。
“真哥儿，”一个清亮的声音喊住了他，“你要去林婶家买豆腐？”
林小真回头看，是隔壁萧大哥的夫郎，周哥儿。
林小真应了一声，“周周哥，你也要去吗？”
刘周周是萧黎堂哥萧山然的夫郎，也就是萧水月的大嫂，去年嫁过来的，十九岁，个子比林小真高，皮肤白皙眼睛水亮，是个很好看的哥儿，性格也好。
因为两家近，关系又好，加上刘周周也是村里最近才嫁进来的小夫郎，所以刘周很自然地就找上了林小真，两人碰见就聊两句，现在他就是林小真在村子里少有的能说上话的夫郎了。
“我也去，阿娘刚刚让我去买了，我听到你们家的动静，猜你应该也是要去的。”
毕竟林小真出门就只有一件事，买豆腐。
平时洗衣服他们家有井，不用出门，加上萧黎那个情况，他也不好出来串门。
林小真朝他弯了弯嘴角。
两人提着篮子并肩走。
“青黎咋样了？”刘周周看他闷不吭声的样子，整个人也是瘦巴巴的，有些同情。
青黎是萧黎的别名，据说小时候胡金花给他取了个叫梨子的小名，他们这一辈排青字，按理来说萧黎应该叫萧青黎的，但是胡金花作主去了这个字，只是这名字也习惯这么叫了，现在还有不少同龄人故意喊他梨子的小名。
但林小真没听说过这些。
“还是这样。”林小真老实说，他没听说过青黎这个名字，但听这话就知道是在说萧黎，有点好奇，但压了下来。
娘叮嘱过他在外面不要说萧黎的情况，刘周周虽然人很好，两家关系也好，但林小真也不愿多说这个。
何况平时两家走动这么近，周周哥肯定也能从萧青然那里知道，没必要在外面聊。
刘周周也只是找个口子说话，见林小真一脸闷闷，就转移了话题，“你青然哥明儿个去山上，喊他带几只雀下来，那个烤着吃香，到时候我给你送几只，你吃过吗？”
“没。”林小真摇摇头。
杏林村离深山不近，没几个猎户，平时这些野味也没有见的。
刘周周看他感兴趣，挑了几件趣事说，“青然以前就经常带着梨子进山，听我娘说，十二岁就带着梨子跑进去了，吓得两家召人进去找，后面打得那家伙两天出不了门。”
见林小真有点疑惑，他笑着说，“你不知道吧，梨子就是青黎，听说有他的时候，三婶很爱吃梨，后面就取了这么个小名，大了之后就不给人这么喊了，他们这一辈的小子都皮得很。”
林小真迟疑着问，“周周哥，你以前就认识二哥吗？”萧青然排第二，林小真跟着萧黎喊二哥。
刘周周点了点头，“我娘家是孟村，青然外祖家也是那边，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他说着，撇了撇嘴，“小时候那臭小子，就拿了条死蛇吓我，害我被吓得烧了两日。”
林小真眼睛都瞪圆了，“啊？”
“坏吧，这些汉子就是这么讨人厌。”刘周周哼了一声，“不过他后面也挨揍了，第二年还拿了东西给我，我就没恼了。”
也正式记住了这个连使坏都在笑的讨人嫌。
林小真也不是真的蠢笨，能看得出来刘周周虽然在骂，但眼里都是笑，定然是和青然哥感情很好的。
他才十五岁，虽然知道自己成为了人家的夫郎，但对这些还没有开窍，因此也只是羡慕周周哥的男人身体好，看着就不会轻易死，倒也没想其他的。
刘周周知道林小真的处境，也没和他一直说笑，怕人家说林小真家里汉子情况不好，还在外面嬉皮笑脸，让金花婶不舒服，但两人走一块儿，气氛倒是很好。
主要是林小真虽然不爱讲话，但听得很认真，说到话底处还会问和附和，让人知道他不是在敷衍。刘周周还挺喜欢他的。
林伯娘和林小真同姓，但林小真不知道他和自己是不是一个村来的，也没人和他说过。
平时一般是巳时起卖豆腐，这会儿刚好开门，门口已经堆了几个阿婶阿叔，见到两个小夫郎都看了过来，发出笑声。
“周周，小真。”其中一个认识胡金花的阿嬷笑着喊他们，顺便朝旁边没怎么见过林小真的人介绍，“萧黎的夫郎，小真。”
“三阿嬷。”林小真朝那有些驼背的老人喊，婚后几天，胡金花专门带他上门介绍过的，他对这个慈眉善目，说话很和气的阿嬷有印象。然后又一一喊了旁边几个，不会喊的周围人也笑着介绍。
村里也不是一直这么平和的，平时邻里间各种争吵不算少，但胡金花家出了这档子事，没什么人愿意在这关头触他们家黑脸。
“这是你胡二婶，应该没怎么见过吧，和你们住不远的，村尾那边就是。”三阿嬷说到这个妇人时，脸上笑意淡了一些。
林小真察觉到了这变化，但还是跟着喊了人。
胡水草扯了扯嘴角，“小夫郎可不是羞见人，这两年都是这样的，小夫夫头两年感情最好了，恨不得天天腻歪，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能传出新的喜事了。”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但谁不知道，萧黎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呢，还怎么培养感情腻歪，更别说有孩子了。
刘周周脸顿时黑了。
林小真抿唇，抬头看这个妇人，吊梢眉，长脸，蓝色布巾包着头，一身灰蓝色半旧衣，明明和其他人一样的打扮，但整个人就是透露出不好相处的恶毒来。
他们两个小哥儿新夫郎不能多说话，毕竟是长辈，三阿嬷脸就冷了下来，“胡水草，你讲什么话，怎么所有好赖话就让你说得这么贱呢。”
三阿嬷可算是这里最年长的人了，胡水草一听这毫不客气的训斥，脸顿时又红又绿，还在嘴硬狡辩，“我，我这不是想着这小夫郎刚过来害羞，想逗逗玩吗，一时忘了黎小子的情况了。”
“你想说什么你心知肚明，亏你还是个长辈，不说别的，黎小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心眼和针尖一样小，之前在席上就说出那些酸话，金花顾着儿子没找上你，你还蹦跶起来了，你等着看吧。”
里面忙着切豆腐的林伯娘赶紧出来和旁边几个劝架。
刘周周低声骂了句“老虔婆”，离得近，胡水草当然听到了，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她顿时火冒三丈，老太婆她没法还口，毕竟自己理亏，这两个命贱的夫郎还敢骂上了。
“你说谁呢，你一个小辈还念上我了！”她撸着袖子就要找刘周周麻烦，生气一方面，另一边也是想趁机转移一下大伙儿的注意力，打断这个老太婆的骂声。
刘周周没想到他直接把火对准自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瞪大了眼珠子讲不出话。
林小真把他往身后拉，小脸也有些发白，他家虽然不好，但他哥是读书人，他爹娘怕他出去丢人，所以只把他关家里磨豆腐，平时外边吵架他都不敢出去看的，没见过这种场面，也被吓住了。
胡水草看他们两个草包样，心中舒服了一点，伸着手直接给了林小真肩膀一掌，骂的却是他身后的刘周周，“刘周周你骂谁老虔婆呢？”
她可看胡金花一家不顺眼许久了，现在还平白因为他们家被骂了一顿，不出出气，人家还以为他胡二草好欺负呢，这下既打了她家的新夫郎，还能骂她堂侄夫郎，心里总算顺了口气。
看着被吓得鹌鹑一样的两个哥儿，她还想上手。
没料到三阿嬷没二话，一伸手给她扯了回来，一个大嘴巴子就抽了上去，“骂的就是你！”
三阿嬷年纪大了，力气可不小，胡水草只觉得脸一痛，眼睛都在一瞬间发黑，撕痛后灼热感在脸上蔓延，像是被泼了一盆滚水一样。
她瞪大了眼，对着打完自己一巴掌又颤颤巍巍指着自己的老太婆，想冲上去又怕她倒下，最终选择坐在地上撒泼：“杀人了啊！没天理，你们萧家欺负人，当我们刘家没人了是吗！”
林小真也瞪大了眼，回头看了一眼表情一片空白的刘周周，两人表情都发懵发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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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菘菜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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