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琨没料到许风炀这么爽快地便接下《石破天惊》这部戏。
投资方撤资、男一号辞演、男二号深陷丑闻……这一连串的变故搁哪个剧组都是灭顶之灾,他当时给许风炀发消息,抱的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毕竟对方刚刚捧回一座大奖,正是风头无两。
他心事重重地走进休息室,赫然看见正中央投影着许风炀的视频,不知道是谁投的。
喻唯和夏瞳并排着坐在一块,看得津津有味。喻唯让黄琨心里很复杂,自打事情发生后,此人像个没事人一样,毫不愧疚,天天在剧组和女演员打打闹闹,整个剧组没有比他更快活的人了。
他公司给这部电影投了不少钱,还和自己做出承诺,三天之内会把这次的舆论风波处理好。
而视频里的许风炀,在戛纳接受采访,他戴着一个浅色墨镜,一改往日的冷脸,眼里带着笑,一脸的意气风发。
那会他还不知道自己会拿下最佳男演员,就已经狂得没边了,一点不懂谦虚,很难想象要是没拿奖,事情该怎么收场。导演尴尬地伫在旁边,不停地打太极,拼尽全力把许风炀拉回来。
比起导演,记者显然更喜欢一句话蹦一个大料的许风炀,许风炀大概是心情不错,倒也配合,不停地和记者插科打诨地开玩笑。
两人一番闲扯,没想到还扯到了黄琨身上,“那大家都知道,许老师出道的时候和黄琨导演合作频繁,现在和田导走得近,对于许老师来说,哪个导演的风格您更喜欢呢。”
“田导,”没有任何的犹豫,许风炀很低情商道,“无论是叙事方式还是作品风格,我都更喜欢田导。”
记者哈哈一笑,“您这样说,另一个导演会伤心的哦。”
许风炀耸耸肩,哥俩好地搂住身旁导演的肩膀,对着镜头挑衅一笑,“另一个导演,”镜头聚焦了他故意靠近的脸,“另一个黄姓导演,请你反思。”
“好帅哦。”
“混账东西!”
夏瞳的赞叹与黄琨的骂声同时响起。
喻唯和夏瞳齐齐回头,才看见黄琨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
“看得这么带劲,”黄琨说,“羡慕他啊?”
“不羡慕。”喻唯摇头。
“不羡慕还这么入迷?”
喻唯不知从哪摸来一副墨镜,他站起来,煞有介事地把墨镜带上,做作地拎出一缕头发垂在额前,“我就是想学学这个范儿,你们懂吗,等拍完黄导的片子,我就变成大明星了,到时候接受记者采访,我就这个样——”
他双手插兜,嘴角咧得像抽筋,围着夏瞳走了一圈,“怎么样,夏瞳,你看我像你偶像吗。”
夏瞳被逗得笑出眼泪,“你像需要社会关怀的特殊人群。”
喻唯继续模仿,“你偶像就是这么装的。”
夏瞳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准确的来说,是突然想哭了,整张脸垮了下来,还不停地挤眼睛。喻唯心里咯噔一下,看看夏瞳哭丧的脸,又瞅瞅黄琨幸灾乐祸的表情,一回头,只见许风炀本人正面色阴沉地盯着他。
“好热闹啊。”许风炀说。
喻唯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喻唯,还不块和你风炀哥道歉。”黄琨嘴上这么说,实际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抱……抱歉。”喻唯一张脸面如白墙,好像快要站不稳,谁要是冲他吹一口气,他就能散成细沙。
还真是稀奇,这人平时猴皮贼精的,怎么今天怂成这样。黄琨笑笑,见他浑身不自在,挥挥手示意他俩走人。
夏瞳赶紧拉着神情恍惚的喻唯,如释重负地溜了。
“你公司那关怎么过的?”他俩一直走,黄琨立刻问道,他最好奇这个问题,许风炀拿奖后更上一层楼,于情于理公司都不会让他上赶着接这个烫手山芋。
许风炀知道他是怕自己和公司没商量好,“怎么着,还不希望我来。”
“放屁!我求之不得!”黄琨说。
“这个档口他们治不了我,正谈着续约呢,他们生怕我找下家,”许风炀看了看门口的褚红,语气里透出明显的厌烦,“就是得给我换个经纪人,现在这位实在太烦人了。”
黄琨下意识地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褚红正站在走廊打电话,眉头紧锁,好像在和什么人吵架。
黄琨摇摇头,“褚红很好,很适合你,你现在年轻,不晓得。”
“年轻还让我演别人的爹。”
“你不满意?要不我让喻唯演你的爹。”
“滚蛋!”许风炀笑骂了一句。
两人说完,工作人员领着许风炀去休息室,许风炀一路上打量着周遭环境,心里止不住地暗叹黄琨可真会省钱,这也太恶劣了。
工作人员是个满脸稚气的小姑娘,显然是听过许风炀圈内的“优良”口碑,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许、许老师,您的休息室在这边,请、请跟我来。”她将许风炀和助理引到房间门口。
“就是这里了,您先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小姑娘说完,几乎是逃也似地跑开了。
许风炀一推门,一股浓郁的霉味扑面而来,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这都不是重点,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站在门内不远处的那个人吸引住了。
喻唯。
那个正处于舆论风口浪尖的男二号。
让许风炀比较纳闷的是,刚刚还小脸惨白的喻唯,这会又回光返照似的恢复了常态,完全不是刚刚那副胆小受惊的模样。
喻唯倚在门口,姿态慵懒,似乎在等着什么,一看许风炀进来了,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浮起了一个微微羞涩的笑容。
许风炀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想向自己解释什么,懒得搭理,从烟盒里叼出根烟,但摸遍全身上下也没找到打火机。
正在他心生烦躁时,一只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托着一只银色打火机。
咔嚓一声,蓝色的火苗幽幽燃起。
是喻唯替他点的火。
许风炀顿了一下,抽烟的渴望大于对打火机主人的厌恶,他俯下身子,就着喻唯递过来的打火机,深吸一口气。
许风炀顺着打火机看向眼前人,白色的烟雾在空中弥漫,模糊了喻唯含笑的脸。
这人长得很矛盾,明明是个孩子脸,但眼睛里又憋着一股妖劲。
一想到这张脸要演自己的儿子,他打心眼里就不爽快。
“风炀哥,抱歉,”喻唯收回打火机,两只手背在身后,倚在门上,有点羞怯,“刚刚是我嘴上不把门,你别往心里去。”
许风炀对别人背后讲自己坏话这件事,倒是没什么意见,因为他说的也不少。但鉴于他看喻唯并不是很顺眼,就没吭声,只是漠然地吐着烟圈。
喻唯见他沉默,眼神闪烁,又试探道:“风炀哥,其实,我真是您忠实粉丝来着,您出道以来的所有作品,我都看了好多好多遍。”
又来了又来了。
许风炀头疼,他这辈子最烦的,就是什么粉丝,尤其是忠实粉丝,越忠实的越烦,无论是素人,还是明星,要么喜欢指手画脚给自己当爹,要么喜欢对自己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只要自己不按照他们的心意来,那就哭天喊地,大声申冤。
许风炀赶紧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让他赶紧走。
没想到喻唯先于他一步进屋,名正言顺地坐在了沙发上,姿态闲适,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许风炀这下终于睁眼看他了。
他在这里干什么。
许风炀的助理小李很会识眼色,赶紧上前,“喻老师,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边刚下飞机,又坐了好长时间的车,马上要休息了,您……”
喻唯奇怪道:“啊……那你们去休息呀。”
小李尴尬地看了看许风炀,又看了看喻唯,想着这大概是谁家不懂事的小朋友,哭笑不得:“要不您也回休息室吧。”
喻唯眨巴着大眼睛,突然笑了出来,“这里本来就是我的休息室呀。”
小李往门口看了一眼,门上没贴艺人的名字,这个屋是工作人员指给他们的,应该错不了。
许风炀厌烦道:“别和他扯皮了,你出去问问。”
小李求之不得,赶快溜出去找人了,没隔几分钟,又愁眉苦脸地回来了。
许风炀的烟快抽完了,见小李这个表情,“怎么了。”
小李唯唯诺诺了一会,对喻唯难以启齿道,“嗯,喻老师,工作人员说您的休息室,在外面。”
俩人皆是一愣,许风炀吐了口烟,立刻明白了。
拍摄场地很旧,远离市区,剧组大概为了方便就驻在了这个大平房里,一共就没几个像样的屋,导演那间还漏雨呢,大部分人都是在外面扎个篷,放个躺椅就完事了。
许风炀没在意,反正最后肯定是喻唯滚蛋,这小子刚刚不是还说是自己粉丝吗,为了自己的偶像,你就在外面晒晒吧。
没想到“铁杆粉丝”喻唯开始大呼小叫:“啊?是谁说的呀。”
小李苦笑,心里把这对璧人骂了八百遍。
“我一直是在这里休息的呀,”喻唯可怜巴巴道,“工作人员是不是搞错了。”
许风炀赶紧道:“可能吧,你去外面找他问问。”
出去就别想进来了。
“唉,我知道了,”喻唯说,“肯定是有人不敢得罪许老师,就来得罪我啦。”
这就是一句脆生生的阴阳了。
刚刚还是“风炀哥”,这会又变成“许老师”了。
这脸变得挺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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