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的光线愈发鲜艳暗淡，程翔等的心里发慌。眼见江桐雨手机响起第四次，他就任着手机这么响着，就等盯着画发呆的江桐雨被着连续重复的声吵得拉回神。
“挂一下。”长达三个小时没有说一个字一直盯着画发呆的江桐雨总算舍得说一句话了，程翔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你要是没答应秦姨回去，我当然是一点不犹豫帮你挂断所有打扰你看画的电话。但你答应了。”最后一句程翔说的格外用力，眯着眼瞪着他。
江桐雨哑言，静静看了程翔一会儿然后又把视线移到窗外，问：“现在几点了？”
程翔低头看了下表：“七点，预测还有半个小时天就彻底黑了。也不用担心，我算了距离和时间，大概二十分钟足够我们能出T市。”说着还小小骄傲了一下。
“哦，就是还早是吧。不急，过会儿再走。”江桐雨淡淡道。
“啊？”程翔脸色变了变，“不是，过会儿再走？你打算什么时候？”
“嗯……”江桐雨道：“七点半吧。”
程翔愣了下，就跟见了鬼一样。看了江桐雨一眼，又看向窗外：“不是，你没事吧？七点半，等天黑？”
江桐雨点头。
程翔无语了：“你还真是……找死啊。”
如果是别的市也就算了，但他们处于T市。
十六年前，T市就像是受到诅咒一般，一入夜就会起大雾。连路灯都照不透的雾，人走进去就像是置身丛林很容易迷失方向。如果只是因为入夜会起雾倒也没什么，但就从起雾的那天晚开始，第二天天亮就会发现地上倒了一堆人。
不是字面意思一堆人，而是T市内一堆以各种姿势、不同性别、不同年纪、彼此毫无关系的人分别在不同地方倒下，数量多得可以称为一堆了。这堆人，大概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在T市。
事发之后，T市市长处理事件的同时上报政府，还询问隔壁B市和F市是否也出现此等异象，也是这样才发现原来就只有他T市才出现，包括这笼罩整个市的雾气。
好在人不是死了，而是像睡着一样，但比起真的睡着他们更像是植物人。还有生命体征，需要外在事物保持他们的生命，但他们又没有受到任何外在危害似乎更多的是来自精神上的迷失，这种情形更准确来说或许是失去了灵魂，只留下一具完整的健全的躯壳。
后市长通过面部识别找到倒下长眠的人的身份，并通知他们的亲属来认领。他承诺会给民众一个交代，还会安排长眠的人医疗资源集中救治查找医疗方案，然后继续侦查长眠的缘由是否与雾气有关。
这事发生的不可为不小，虽没有造成实质伤害但却引起了巨大恐慌。那一天起，未来的一年里，T市就被这种心理上的阴霾笼罩。
事发第二日，部分心思敏感的T市人因为恐惧不敢夜间游荡，但还是有人无所畏惧认为雾气是偶然，长眠的人也是偶然。结果就是第二天第三天，都如第一晚一样街道出现长眠的人。同样的任何信息都对不上，包括倒下的数量。不过因为数量的增多，意外发现倒下的人年纪都不大，基本在十五岁到二十五岁这个区间。
事不过三，第四日“夜间雾里，有鬼勾魂”一事成了事实，甚至传出更多可怕的传闻。好比“夜半鬼敲门”“窗外有鬼凝视你”之内的，不过明事理的都知道这都是自己吓自己。不过“夜间雾里，有鬼勾魂”十有**是真，或许那天真有勾魂使者来你家门口也说不定。
大概不到半个月，T市就有人经受不住这种心理上的压迫了。陆陆续续开始有人举家搬迁，搬到B市搬到F市，搬到哪里都行就是别继续在这个闹鬼的鬼地方待就行了。也有人犹豫不决，毕竟一整个家的根都在这里，一旦举家搬迁就意味着失去已经搭建起来的关系和生活多年的地方。再者没有家财万贯的条件，他们也做不到。
好在这个时候市长没有对T市不管不顾，他派人去化验雾气成分，去研究为什么这雾气只在T市笼罩？为什么光照不透，风吹不散，反而天亮会消失无踪，而天黑还会继续弥漫。
研究出来了，后要求换掉整个T市的所有路灯，修建起新的，能穿透这来历不明的雾的灯，还遍地修了夜视摄像头记录夜里发生的一切并且设立夜间专门岗位一夜盯着这些摄像头。有了这些，没法举家搬迁的民众心底踏实不少，对市长感激涕零。
之后市长在找到驱散雾气的方式之前，选择先去适应它。颁布一系列政策，其中一条最受上班族和学生喜欢——强制与日同作与月同息。就是说，比规定的起早和下班时间还要晚和早。唯一不好的是，不能夜出也就意味着没有了夜间丰富多彩的生活，生活少了一半滋味，但因为更加硬核的理由这个也不是不能接受。
基本也是这一条太抚慰人心，一个月之内T市快速流失的人口保住了基本，没有成为彻彻底底空城。
这之后夜半游荡人失魂事件就极少发生了。可惜一个城市，没法保证所有人都不会夜间雾里游荡，所以失魂事件仍然时有发生，且每一次发生总会带来一点不大不小的范围恐慌。但像这样的情况持续一两年之后，T市民众们也对此习以为常了。
甚至出现一点都没把这当回事，用这雾气找刺激感。就像江桐雨这样。
七点半天彻底黑下来，程翔懒得跟江桐雨这人争，干脆心里一横就这么不要命了算了。反正失魂事件不是一定的，这么多年几乎不会再出现了，再怎么背也不至于背成这样，何况程翔还真有点好奇，传说中的勾魂使者到底长什么样子。
“行，说好了，七点半就七点半。要是你到了七点半还不肯走我直接打电话给秦姨然后按着你听她一顿训。”说着他挂断了电话。嘴上虽这么说，但程翔心里清楚秦霜是不会训他的。
江桐雨这人，离家三年了都没回过两次家。唯一一次还是前年生日，结果还闹得不欢而散，之后一年干脆就狠下心绝对不回。因此秦霜一天都在打电话，从早上到晚上，从一个到三四十个，江桐雨一次没接。闹得江桐雨没过好，他亲哥哥跟他同一天生日的江临川也没过好。
眼下是第四年，又是生日这天。
电话铃声没了，画廊里再度恢复了安静，江桐雨紧蹙的眉缓和了下来，伸手按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道：“行，我要是还没动，你就给我拉回去。但是电话，你要是敢打明天你就不用来我这里上班了。”
程翔不仅不怕他威胁还张扬得很：“得，那我就打了。你要是真能狠下心开了我，你就开，你开了我跟你姓。”
江桐雨一阵无语：“就你？还是算了吧。太闹腾了呢你。”
程翔笑骂道：“你嫌我，我还嫌你呢。”
程翔打过去了。秦霜从他口中得知他们夜深才回来免不了一阵担心，T市现在的鬼状况周边城市都知道，程翔硬听下秦霜一阵絮叨。
“……你就放心吧秦姨。我跟老江走过很多回了，一点事都没有。”程翔不知道第几次说让她放心。
秦霜深知对着自己这个二儿子很多话都是白说，但还是习惯性忍不住唠叨。唠叨完又担心自己说多了孩子嫌烦，然后就赌气说好回来又不回来了。索性，秦霜一口答应：“好好好，那你们还是快些回来，我热着饭等你们回来。”
“嗯。”程翔应下，然后挂了电话。转身看江桐雨，见他还在看那幅画。程翔叹了口气，默默走到江桐雨身边跟他站在一块，看一下江桐雨出神的目光，又看向两人面前三米高的画。
这幅画名叫《红颜》，跟画的名字无差里面的主人公确实是个红颜。但凭良心讲，这位红颜落到一堆红颜中只会被淹没。不过这幅画里红颜不是重要的，占了更大的篇幅是她脚底下遍野的尸骸和大片燃烧的火焰。画的边缘都是火，感觉要蔓延到画外的白墙上。红颜只有小小一簇，身上的嫁衣跟火焰和猩红尸骨融在一起，头顶上的凤冠闪着光。
“我知道这幅画的含金量，要不还是留着明天再欣赏吧。走？”程翔向门歪下头。
江桐雨点下头。
镂空画廊外，雾气缭绕。程翔顿觉感慨，扭头对江桐雨道：“每次闯夜，都有点心惊胆战。”
江桐雨假笑道：“你怕的话，我们就不闯了。”
程翔道：“你不想回去就直说。”
江桐雨道：“我不想回去。”
程翔道：“想都别想，秦姨等着呢。”
江桐雨埋怨：“你当她儿子吧，见她比我都积极。她肯定喜欢你这样的。”
程翔挥起拳头：“你再说一句我打你。”
江桐雨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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