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畔这句话甩出去,调解室里静了一瞬。
超市老板张着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听听!警察同志,你们听听!这还得了?小小年纪,无法无天了!”
班主任王老师脸都青了,“姜畔!你……你简直……”
李砚安没搭理别人,他就那么看着姜畔,那眼神,不像在看个小偷,倒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件儿。
“那烟呢?”他忽然笑了。
姜畔眼睫微颤,轻声:“抽了。”
“抽了?”李砚安重复了一遍,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一条的和天下拢共十包,两百根儿,一下午,你自个儿抽了?”
“嗯。”她唇线微微绷直,迎上对方目光,“我瘾大,不可以吗?”
男人薄寡地撩起单眼皮,视线带着玩味。
李砚安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靠回椅背,朝旁边那个叫张警官的年轻警察偏了下头。
“张儿,带她出去等着。”他继续走流程,“老板,王老师,我们再聊聊赔偿的事。”
张警官立刻站起身:“走吧,同学。”
姜畔跟着他走出调解室,门在身后合上。
走廊里比里面更冷,墙壁刷得惨白。
她没坐下,就靠在墙边站着,心里那点硬撑出来的气势,随着那门缝里漏出的几句模糊交谈,一点点往下沉。
她太清楚接下来会是什么流程了。
张警官肯定正在打电话,打给她那两个所谓的监护人。
然后,周建国和李雅慧会来,带着比昨晚更甚十倍的怒火和羞辱,会尖叫、撕扯,会当着所有警察的面把她骂的狗血淋头,然后迫不及待把她推出去顶罪,好省下那几百块钱。
光是想想那场面,胃就又开始翻江倒海。
累,她真的真累。
姜畔疲惫地闭了闭眼,等着那扇门打开,等着风暴降临。
走廊尽头的挂钟,嘀嗒嘀嗒,敲得人脑仁疼。
十分钟。二十分钟。可能更久。
门没开。
“哎,小姑娘?”
一个挺沉稳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姜畔抬起头,看见个挺年轻的女警察,正低头看她。
“跟我进来一下。”女警朝旁边一个开着门的房间示意。
姜畔没动,小脸绷的更加紧:“我家长还没来。”
女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谁说要叫你家长了?进来吧,有点情况跟你聊聊。”
姜畔狐疑地跟着她进了屋。
这房间小点,就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后面是放文档的柜子。看着像个临时谈话的地儿。
女警把手里的文件夹放桌上,转身出去了。没几分钟,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两个一次性餐盒,还冒着热气儿。
“给,食堂刚下的牛肉面。”
她把一个餐盒推到姜畔面前,盖子一掀开,浓郁的牛肉香直往鼻子里钻。
厚实的牛肉片铺在面上,油汪汪的葱花点缀着,看着就瓷实。
姜畔的胃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她赶紧绷住脸,没动。
“吃啊,愣着干嘛?”女警自己拖开椅子坐下,掰开一次性筷子,“我们李队特意交代的,说你这年纪,正长身体呢,饿着肚子问话不像话。”
李队?
姜畔脑子里闪过那张寡淡的脸。
原来他姓李。
她盯着那碗面,到底没伸手。
门又被推开了。
李砚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杯子。
他冲女警点了下头:“小周,你去忙吧,这儿交给我。”
女警应了声,利索地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空气里牛肉面的香味儿更霸道了。
李砚安把杯子搁桌上,拉开姜畔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没急着说话,目光在姜畔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碗没动过的牛肉面上。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从制服胸兜里掏出烟盒,自己叼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
白色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缓缓散开。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把烟盒往桌子中间推了推,下巴朝姜畔抬了抬:“来一根?”
姜畔看着那烟盒,又看看他指尖明灭的猩红,知道这是试探。
她没犹豫,伸手就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动作算不上熟练,但也绝对不露怯。
她把烟叼在嘴里,没动。
李砚安看着她的动作,笑了下,那点笑意很浅,几乎看不出来。
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
“啪嗒”一声,橘黄色的火光凑近她唇边的烟卷。
姜畔凑过去,吸了一口。
一股辛辣的烟雾冲进喉咙,直灌肺管子。
她猝不及防,控制不住咳嗽起来,咳的脸色微红,刚才那强装的镇定瞬间碎了一地。
李砚安收回打火机,隔着烟雾看她,慢悠悠开口:“啧,就这?瘾挺大?”
姜畔捂着嘴,咳得说不出话。
等她咳得差不多了,李砚安才弹了弹烟灰,语气随意像拉家常:
“你们学校后门,出去右拐,是不是有条挺窄的小巷子?穿过去是哪里?”
姜畔还在喘,警惕性瞬间拉到最高:“你问这干嘛?”
“没什么,”李砚安看她,“最近有伙人,专在那片晃悠,找些半大孩子,给点小钱,让他们顺手牵羊点小东西。烟啊,酒啊,超市里的零食什么的。得查查。”
姜畔还捏着那根在燃烧的烟,脸色有点发白。
她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不知道。我走前门。”
“哦。”李砚安点点头,又吸了口烟,“那你平时放了学,喜欢在哪儿待着?家附近,还是……”
“没地方待。”姜畔打断他,“回家。”
“回家?”李砚安尾音微微上扬,“回家挺早?”
“写作业。”姜畔硬着头皮答。
“作业多吗?写到几点?”
“还行。九、十点吧。”
姜畔被他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问法弄得心烦意乱,只想快点结束。
“那挺晚。你爸妈不催你早点睡?”
“……他们管不着。”
“哦,那怎么不去你们学校自习室写作业?”
“天天有人在那抽烟,呛得慌。”
这句抱怨的话脱口而出,李砚安夹着烟的手指顿住了。
他抬起眼皮,嘴角笑意忽然不见,只剩洞悉的冷然。
“讨厌烟味儿啊?”他问。
姜畔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脸色忽然白了下去。
李砚安身体微微前倾。
“那就奇怪了,既然这么讨厌烟味儿,”他脸色徐徐,“那你抽它干嘛?找罪受啊?”
姜畔张了张嘴,脑子有点懵,刚才那股劲儿,被他轻飘飘一句话打回原形。
李砚安看着她瞬间僵住的表情,没再追问。
他把半截烟摁在一次性水杯里,滋一声响。
“不急。”他拿起筷子,掀开自己面前那碗牛肉面的盖子,“你什么都可以不说。”
他拿起筷子,伸进自己碗里,把铺在上面的牛肉片夹起来,放进了姜畔那碗面里。
“但现在,”他把堆满牛肉的碗往姜畔面前推了推,“坐下来,跟我一块儿吃个饭。”
少女眼皮微垂,盯着那碗面。
这间屋子温度正好,椅子柔软,连灯光都特意调得温柔。
然而这一切,其实她明白,都是诱饵。
这善意是肉下的捕兽夹,是引她开口的饵。
她不喜欢这样的引诱。
她应该拒绝,她也很想拒绝。
可是。
可是。
可是她太饿了。
她的胃口好像铺满了整个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饿。
那种感觉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眼睛、口腔、每一条血管都在跳动,逼迫她屈服于自己最本能的**。
她就这么挣扎了将近半分钟,最终强大的饥饿感战胜一切羞耻心,胃里惊天动地翻起来。
去他的父母,去他的麻烦,去他的警察。
她现在就想吃这碗面。
姜畔坐下,掰开筷子。
第一口咸香的面条带着温热的汤汁塞进嘴里,却激起一阵更明显的饥饿感。
她不再抬头,吃得专心致志,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了她和这碗面。
李砚安自己碗里的面才下去小半,他停下筷子,看着对面那脑袋几乎要埋进碗里的姜畔。
小姑娘吃面时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那吃相,活像刚从哪个无人区放出来的。
他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身体往后靠进椅背,有点调侃的意味开口,“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怎么着,几天没吃饭了,饿成这样?”
姜畔闻言,她动作顿了一下,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慢慢抬起头。
因为专注进食,那双总是过分沉静甚至警惕的黑眼睛,此刻显得有点懵懂,甚至可以说是天真。
她看着李砚安,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
“四天。”
李砚安嘴角那一点笑意,倏地僵住了,脸上惯常的冷淡褪去,猝不及防一片空白。
“……啊?”
姜畔像是没看见他的表情,低下头,继续对付碗里最后一点面汤,用筷子仔细地把碗底粘连的面条碎和葱花都刮起来,送进嘴里。
直到碗底彻底朝天,她才放下筷子,然后抬起头,重新看向李砚安。
“吃完了。”
李砚安怔了下,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只见小姑娘又忽然拿起了筷子,目光直接落在他还剩大半碗的面条上。
“你的那碗不吃了吗?”
话音落地,李砚安脸色瞬间变得有点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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