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要回帕子之后,沈惊棠在裴夫人和裴苍玉那里终于有了交代,霍闻野也没再生什么事端,只安安静静在裴园住着,因是开着两处门,两边人寻常也碰不见。
据说圣上的病也就在这几个月,要么彻底痊愈,要么就...,总之不管哪种,霍闻野都完成了侍疾任务,必须得滚回藩地,这几个月里,沈惊棠打定主意安分守己不冒头。
她这边低调本分,但霍闻野却是在长安搅乱了一池春水,年少有为,位高权重,相貌绮丽,偏偏还未曾娶妻,身边连个侍妾也无,引得不少高门世家怦然心动,旁敲侧击地打听起这位成王的婚事来。
听说就连最得圣宠的琼华公主都动了心思,在圣上和贵妃的默许下向霍闻野提出邀约,没想到霍闻野半点没给这位公主表妹面子,直接拒了公主的示好,让人家天之骄女碰了一鼻子灰。
沈惊棠简直难以理解,就算不提两人之间的纠葛,霍闻野也绝不算什么良人——这位可是重刑流放犯,他当初侵占民田商铺,仗势谋夺他人家财,横行霸道为非作歹,不知道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让裴家整个都受了牵连,堪称畜生里的大畜生。
封王之后,他行事更加恣意妄为,视人命如草芥,沈惊棠上辈子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五好青年,对这些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事儿当然难以接受。
不过终归是别人的选择,沈惊棠也只能收起嫌恶惧怕,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
裴夫人心态就比她差多了,自打霍闻野住进裴园,她简直夜夜不得安枕,没两天居然卧病在床,她心里又惊又怕,连连催着沈惊棠去道观求签问问吉凶。
最近城里被霍闻野搅合的风起云涌,这节骨眼上,沈惊棠半点不想出门,只委委屈屈拿眼瞧着裴苍玉,指望他能偏自己一句,谁料他在人前是一点不肯逾矩,简简单单地应了个是。
这下沈惊棠是真委屈了,勉强全了礼数,出门之后撂下裴苍玉甩袖就走,他在后面喊了两声,她也装没听见。
裴苍玉仗着身高腿长,几步拦在她身前,脸上淡淡不快:“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惊棠别过脸,不说话。
裴苍玉微微皱眉,仍努力缓了口气,跟她讲道理:“母亲在病中想要求签问卦,咱们做晚辈的若是连这点小事都不满足她,难保不会落人口实,你...”
人在气头上本来就听不得大道理,更何况还是他这般训诫口吻,本来他随便哄两句就过去的事儿,这下彻底把人惹毛了。
她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您放心,母亲的事儿我必定尽心,绝不会误了您在外的好名声。”
其实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要是在之前,两人只是搭伴儿过日子的,裴苍玉不偏心她她也没所谓,但现在,俩人都成一对儿了,她对裴苍玉难免有更高的期待。
她不咸不淡地刺了他一句便甩着帕子走了,裴苍玉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只能瞧出她恼了,又不知道她为什么恼火。
见她要走,他本能地跟了过去,两人从中堂到垂花门,一前一后,一句话都没说,还是沈惊棠要上马车的时候,直男小裴才终于憋出一句:“路上小心些...”
沈惊棠已经上了车,鼻间轻哼一声:“少尹放心,不会耽误了母亲的事儿的。”
这话明显是还在置气,裴苍玉张了张嘴,直到马车快出了侧门,他才终于开了点窍,几步上前,扒住车窗:“等下衙我去接你,咱们一道回来,可好?”
沈惊棠脸色这才好看了点,仍旧没说话,只是微点了下下巴。
马车磕磕绊绊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城郊道观,沈惊棠戴上幂篱,正要下车,山下石阶乌泱泱上来了一群人,簇拥着当中一辆华丽马车到了青华观门前。
瞧这阵仗,沈惊棠本还以为马车上坐着的是哪个达官贵人,不成想马车上下来的竟是个商贾打扮的年轻男子,他被七八个年轻扈从环绕着进了道观,那派头竟比不少官宦人家还大。
要知道,长安可是个贵人如云的地方,裴家有个四品实权少尹尚且上不得台面,怎么一个商贾敢摆这般排场?带着七八个习武的随从进进出出,她瞧得稀奇,拉住观里的师傅问详细。
青华观是香火鼎盛的大观,还是太祖亲封的国观,历任帝后都常来求卦问天,这里的道士也个个是德高望重身份尊贵,幸好沈惊棠会来事儿,和观里几个师傅关系都不错,不然这会儿还真说不上话。
师傅不答反问:“少夫人可认得成王?”
霍闻野?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沈惊棠谨慎地询问:“常静师父为何这么问?”
“那位商人曾是成王一起长大的奶兄弟,也是他的随从和伴读,更是...”师傅顿了一顿,表情复杂:“当初第一个告发成王的人。”
沈惊棠吃惊地掩住了嘴。
“当初他拿出了成王侵占良田,草菅人命的所有证据,他又是成王自小一起长大的心腹,他的话自然可信,没出十日,成王的罪名便定下了,从入狱到流放,成王可谓吃尽了苦头。他因检举有功,被朝廷赏了一笔银子,他拿着这些钱做起了生意,如今倒成了颇有名气的官商。”
沈惊棠忍不住问:“那成王这次回来,岂不是会对他...”
师傅点了点头:“他也是害怕成王会对他不利,所以精心挑了几个好身手的扈从,特地搬到观里居住,打算等成王离去之后再搬走。”
青华观是达官贵人云集的地方,霍闻野再嚣张跋扈,也不敢在这里对人不利,确实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这法子沈惊棠之前也想过,她不免对那商贾生出一点同病相怜之感,心下对霍闻野嫌恶更甚:“当初本是成王犯下大错,他吃苦本是罪有应得,难道还要戕害证人不成?”
她义愤填膺地说完一句才连忙捂住嘴,又瞄了眼师傅,见他招待其他香客去了,不曾听见,她这才悄然松了口气,进正殿求签去了。
谁料刚找人解完卦,天上竟下起了瓢泼大雨,沈惊棠举着伞匆匆跳到马车上,马车还没走出道观,就听‘啪嚓’一声,右边儿轮子整个儿断了。
说来这马车还是裴夫人硬要买的,因为买不起新车,便买了辆侯府淘弄下来的二手货,马也是上了年纪的瘦马,大雨天气压根走不了路。
这会儿天色都暗了,原本人来人往的观里一片寂静,沈惊棠半边儿身子都湿透了,观里跟她相熟的师傅见她一身狼狈,便引了她去道观后院的客房歇息,又派小道童帮她修车。
道观分前山后山,前山的大殿是拜神的地方,后山的一排客房是专供贵客休息的,为了不扰客人清净,两边儿相隔了小小一段山路,这里环境清幽,布置得也雅致,还分了男女客院,她住的这间客房是女客院的最后一间,后窗打开,能看到隔了一条小道儿的男客院。
她往窗外扫了眼,就见男客院里就住着成王长随那一位客人,十来个护卫把院里院外围得水泄不通。
沈惊棠只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站在炭炉边儿喝姜茶烤衣服,谁料衣服刚烤了半干,男客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动静,她又往窗外扫了眼,就见霍闻野带着几个护卫走进了院子。
她微惊了下,慌忙把窗户掩好。
霍闻野进院之后,随便环视了一圈:“阿六,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地方。”他笑吟吟地问:“这是在防谁呢?”
阿六脸色发白:“王爷说笑了,草民,草民...”
他慌得嘴唇发抖,冷不丁忆起自己身在道观,又有护卫在侧,这才恢复了些许胆气:“不知王爷来寻草民,所为何事?”
他本以为霍闻野是想重提当年的事儿或是推翻供词,再不就是殴打羞辱他一番作为报复,谁料霍闻野只是笑笑:“你这么说话可就见外了,我难得来一趟长安,还不能找你叙叙旧?”
他拍了拍胸口,一副伤心模样:“听说你告发我之后,顺利拿了霍家的田产银子,又娶了夫人身边的春梨为妻,生了个大胖小子,就住在长安德善坊右边第三户,家里还挖了个鱼池,寓意风生水起,我可是为你开心了很久啊。”
阿六一听他把自己查了个底儿掉,脸立刻白的跟死人一般,抖着嘴唇:“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草民怎么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不要紧。”霍闻野笑着抽出腰间的一把软剑:“你很快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
夜色四合,前山的道士正忙着扫水,后面的客房除了她和商贾阿六一行,整个空无一人。
沈惊棠心神不定,打算烤干衣裳就走的,谁料隔壁突然传来几声惨叫,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那商贾阿六在仅剩的两个侍卫保护下,踉踉跄跄逃进了女客院。
眼看着他们要闯入她房间,沈惊棠反应极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身体已经先一步钻进了床底下。
下一瞬,砰——
一声巨响,阿六和仅剩的两个护卫被逼进了屋里。
三人借着屋里的桌椅抵挡了一阵,终于不敌霍闻野手下人的厉害,被一刀一个攮死了。
阿六噗通跪倒在地,高声哭喊:“少爷,少爷饶命,都是他们逼我的,求您了,您小时候跌伤了腿脚,小的还背过您...”
‘噗’一声,一柄利刃当胸透出。
他身体瘫软下来,破麻袋似的滑到地上,脸转到一侧,那双不瞑目的眼睛正对着床下的沈惊棠。
她死命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
杀人了杀人了!!
一旦被他发现,她必死无疑!
一只大手探下,抓住阿六的头发,将他的尸身拖走。
脚步声由近到远,很快,屋里只剩下雨打窗纸的闷响。
沈惊棠依旧不敢挪动分毫,不知是过了一盏茶还是半炷香的功夫,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声响,她憋着的一口气才敢一点点吐出来。
她眼睫直颤,不敢看地上的血迹,手脚并用地一点点往外挪,预备着跑去外院喊人救命。
冷不丁,一颗脑袋从床上探下,她正对上一双瘆亮的眼睛。
霍闻野唇角勾起:“哟,这儿还藏了一只小耗子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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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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