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陆景年站在廊下,望着天边渐沉的暮色,方才在狱中见刘参,他没提半个字案情,只是将从京郊农庄带回的消息慢慢道来。
刘参的妻儿一切安好,幼子近日还在学写字。
话没说完,向来嘴硬的刘参便红了眼,虽没松口说更多,却在陆景年起身时,低声补了句“西市三号院的后院的树下”。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让陆景年心头一松。
西市那处暗哨密布,刘参这话,显然是指树下藏着什么。
“景年。”身后传来脚步声,陈书言捧着刚整理好的供词副本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暗卫刚传回消息,西市三号院的住户查清楚了,是个以修补旧物为业的老匠,平日极少出门,唯独每月十五会去漠北货栈旧址转一圈。方才按您的吩咐,没惊动他,只在下探了探,底下确实有个暗格,暂时没动,等您示下。”
陆景年接过供词,看了眼。
“先盯着,等过了明日再动手。今日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先回府歇息,后续的事明日再议。”
陈书言应了声“嗯”,转身时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看了眼陆景年,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景年,苏将军方才还在府衙门口等着,说……说等您忙完,有要事找您。”他说这话时,眼神不自觉往旁边飘,想起当时城楼下那幕,耳尖竟有些发烫。
“知道了。”陆景年应了声,将供词折好揣进怀中,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那个…景年。”陈书言终究还是没按捺住,轻声唤住了他。
陆景年脚步微停,侧过身,眉梢微挑,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陈书言迟疑了片刻,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你和苏将军……到底啥关系啊?”话问出口,他自己倒先有些局促,仿佛窥探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陆景年闻言,眸色微动,正要开口作答,下一秒,一道温热的气息便贴在了他的耳边,带着几分笑意的低语清晰地钻进耳廓:“对啊,我们是什么关系?”
陆景年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眼前笑意盈盈的人身上,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打断的微讶,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你怎么来了?”
陈书言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又莫名透着些暧昧的氛围,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哪里还敢多待。他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趁着两人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轻手轻脚地转身,飞快地朝着府衙内侧走去,连脚步声都压得极低,生怕打扰了眼前这微妙的局面。
“我在府衙门口等了你快一个时辰,”苏铭微微垂眼,语气里添了几分刻意的软和,连尾音都轻了些。
陆景年挑眉,目光扫过苏铭,知道他在夸大其词,但也没戳破。
“不是让你在府衙内堂等?怎的又去门口吹风?”
“内堂哪有门口看得清楚,”苏铭往前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我怕你出来时没人接,又拐去别处忙案子,今夜又要熬到半夜。”他说着,伸手轻轻碰了碰陆景年的手,“你看,袖口都被寒气浸凉了,再这么熬,仔细身子扛不住。”
陆景年垂眼,刚要说话,苏铭又紧接着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引诱:“去我府里吧,正好能把刘参那几句没头没尾的话整理清楚,总比你回自己那冷清清的住处,对着空案桌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暗卫已经盯着西市的老匠了,跑不了。你今日在诏狱待了大半日,审问刘参费了不少心神,先去我那歇口气,明日再处理暗格的事,效率反而更高,不是吗?”
陆景年看着苏铭眼底的期待,又想起方才刘参松口时的紧绷感,确实觉得有些疲惫。可他还是故意逗了句:“你倒会替我安排。”
“哪是安排,是心疼你。”苏铭立刻接话,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就去一晚,暖阁里还给你沏了茶去,晚去了就凉了。”
手腕被握得温热,那点暖意顺着指尖往心口漫。陆景年看着苏铭眼底的光,终究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却没了拒绝:“罢了,就依你。”
苏铭立刻笑了,拉着陆景年的手也紧了些,却没忘了顾及他的体面,只轻轻牵着,往府衙外走:“走吧,我让护卫备了车,免得你再吹风。”
……
到了苏府内院,暖阁果然烧得暖融融的,旁边的小炉上还温着茶。苏铭替他倒了杯茶,递过去时故意碰了碰他的指尖:“该说的都同你说了,刘参后来什么都没说。”
陆景年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眼便见苏铭眼底的笑意,带着几分得逞的狡黠。“诏狱寒气重,你穿得单薄,领口紧着闷得慌,松些能舒服点。先喝口热茶暖暖,别让寒气浸了身子。”
他刚要开口说他几句,对方却先一步凑近,伸手替他解开领口的玉扣,指尖划过脖颈时,带起一阵轻痒,陆景年没躲开,只任由他动作。
夜色渐深,暖阁的炭火烧得依旧旺。
“别对着文书了,再看眼睛该累了,早些歇着吧。”
陆景年揉了揉眉心,刚要起身,却被苏铭快步走过来拉住:“我这榻宽,足够两个人睡,你今晚就跟我一起歇。”
陆景年一顿,下意识想拒绝:“不用,我去隔壁……”
“隔壁房间的炭还没烧透,冷得很。”苏铭立刻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委屈,“我一个人睡也冷清,你陪我一晚怎么了?还是说,你嫌弃我?”他说着,还故意往陆景年身边凑了凑,眼底满是期待的光。
看着苏铭这副模样,陆景年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苏铭向来怕孤单,却还是故意逗他:“你一个大将军,还怕孤单?”
“怕,怎么不怕?”苏铭顺着话头接,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尤其是今天等了你那么久,现在就想跟你待近些。”
陆景年看着他没说什么。
苏铭突然往前凑了半步,温热的气息直接贴在他耳边,手也轻轻落在了他的大腿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陆大人这么不愿和我一起,是不是怕我晚上对你做什么?”说完,指尖还缓缓往上移了移。
陆景年的身体瞬间僵住,耳尖飞快地漫上薄红。他伸手按住苏铭的手腕,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又藏着点无奈:“苏铭,别胡闹。”
“我哪是胡闹?”苏铭却没收回手,反而借着他的力道往他身边靠得更近,眼底的笑意更深,“我就是想知道,陆大人到底在怕什么,还是说,陆大人心里其实是愿意的,就是嘴硬?”
陆景年被他说得语塞,喉结又滚了滚。
苏铭见陆景年耳尖红透,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眼底的戏谑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意。他没再继续逗弄,指尖轻轻蹭了蹭陆景年按住自己手腕的手,语气放得软和:“好了不逗你了,瑾年。”
他缓缓收回手,却没退开,只是维持着两人相近的距离,温热的气息依旧轻轻拂在陆景年脸颊:“今晚就歇在这吧,榻够宽,不会挤着你。”
陆景年看着他眼底的软意,耳尖的红意还没褪去,喉间动了动,终究没再提去隔壁的事,只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苏铭立刻笑了,伸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襟。
等两人躺在榻上,中间还隔着小半尺的距离,苏铭却没再像方才那样挪过来,只安安静静地躺着,呼吸渐渐放轻。
寂静在暖阁里漫开,只有炭炉偶尔发出细微的声响。
过了片刻,陆景年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刚放松下来的沙哑:“今日刘参说的西市三号院,我已经让人加派了暗卫,明日一早去挖暗格时,会仔细检查,不会出岔子。”
苏铭从身后轻轻往他这边靠了靠,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后颈,声音带着几分困意:“明日再想这些。”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陆景年的腰侧,见他没抗拒,才慢慢环住他的腰,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窝,“今夜你别管案子,好好睡一觉吧。”
指尖的暖意顺着衣料渗进来,陆景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渐渐放松。
陆景年能清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热,还有苏铭平稳的呼吸,那点熟悉的安全感漫上心头,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知道了。”陆景年轻声应着,任由苏铭抱着,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苏铭听着他的呼吸声,眼底漫开温柔的笑意,轻轻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
晨光透过窗漫进屋内。
陆景年是被一阵细碎的声响扰醒的。
不是府里丫鬟洒扫的动静,也不是晨鸟的啼鸣,而是极轻极软的“喵呜”声。
他侧过身,身旁的被褥还留着余温,苏铭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刚撑着身子坐起来,那“喵呜”声又响了,比刚才更清晰些,似乎是从院墙外传来的。
正想着,房门被轻轻推开,苏铭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苏铭见陆景年醒着,眼底立刻漫开笑意:“醒了?刚想叫你,就听见你这边有动静。”
“外面是什么声音?”陆景年揉了揉眉心,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像是猫叫。
苏铭放下铜盆,走到窗边侧耳听了听,果然听见几声断断续续的猫叫,细细软软的。
“倒是奇了,我这府里向来清净,怎么会有猫?”他转头看向陆景年,伸手替他拢了拢滑落的被褥,“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总不能让小家伙在外面冻着。”
陆景年点了点头,起身接过苏铭递来的外袍。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内院,顺着猫叫声往府西角走,越走越偏,最后竟停在了一处院门前。
这里是旧苏府,多年前那场大火烧塌了大半屋宇,只余下断壁残垣在时光里静立,如今这里成了整个府邸里最安静的地方。
旁人都道苏家世受皇恩,这般破败景象该早些修缮,可先帝□□当年却下了明旨,不许任何人动旧苏府的一砖一瓦。那时朝野虽有议论,却无人敢违逆圣意,这处废墟便一直维持着火灾后的模样。
后来李广南从龙上位,有人以为旧苏府的禁令该松了,私下递了折子请奏重建,谁知新帝的态度与先帝如出一辙,只淡淡一句“维持旧制”,便将所有提议压了下去。
猫叫声就是从旧院的断墙后传来的。苏铭推开半掩的木门,腐朽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惊得断墙后的叫声顿了顿,随即又怯生生地响了起来。
两人放轻脚步走进去。
走到断墙前,苏铭伸手拨开半人高的杂草,便见墙根下蜷缩着一团雪白的小东西是只刚小猫,浑身绒毛蓬松,像团揉碎的雪,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湿漉漉的,正警惕地盯着他们。
陆景年蹲下身,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他早知道这旧院荒废多年,除了偶尔来清扫的杂役,几乎没人踏足,如今竟能在这里见到活物。他伸出手,动作放得极轻,声音也不自觉放柔:“没想到在这还能看到生物。”
小猫似乎察觉到他没有恶意,犹豫了片刻,轻轻“喵”了一声,试探着往他手边凑了凑。陆景年的指尖刚碰到它的绒毛,便觉得一阵温热的柔软传来,小家伙立刻蹭了蹭他的指尖,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应该是悄悄跑进来的,”苏铭也蹲下来,看着小猫讨好的模样,眼底满是笑意,“这么小,在外面活不了多久。”
陆景年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猫,小家伙正用小舌头轻轻舔着他的指尖,痒得他心里发暖。他抬头看向苏铭,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苏铭早就看出他对小猫的喜爱,闻言立刻点头,伸手轻轻摸了摸小猫的背:“带回去?”
陆景年抬头看向苏铭,眼底亮着笑意:“好。”
说着,苏铭便想伸手抱过小猫,可小家伙却紧紧扒着陆景年的衣襟,不肯撒手,还对着苏铭“喵呜”叫了两声,像是在宣示主权。
陆景年忍不住笑了,低头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别怕,他不是坏人。”
苏铭看着一人一猫亲昵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再强求,只站起身,伸手将陆景年拉起来:“先带回去吧,这天凉,别冻坏了。”
陆景年抱着小猫,跟着苏铭往回走。小家伙窝在他的怀里,乖乖地闭着眼睛,偶尔发出一声细弱的呼噜声。
回到内院,苏铭立刻让人去取羊奶,又找了个干净的小木碗,仔细洗干净后,才将温好的羊奶倒进去。陆景年将小猫放在桌上,小家伙立刻凑到碗边,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小尾巴还轻轻晃着,倒是有些可爱。
“看它这模样,倒是个机灵的。”苏铭坐在陆景年身边,看着小猫喝奶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以后有它在府里,倒也多了些乐趣。”
陆景年点了点头,目光一直落在小猫身上。
这些日子,他和苏铭忙着追查李广南的线索,神经一直紧绷着,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小猫的背,感受着它柔软的毛发,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小猫很快就喝饱了,凑到陆景年的手边,蹭了蹭他的手指,然后蜷缩在他的掌心,闭上了眼睛,没多久便发出了细微的鼾声。陆景年小心翼翼地抱着。
苏铭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眼底满是宠溺。他伸出手,替陆景年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声音温柔:“今日不急着去西市,暗卫已经盯着那老匠了,等吃过早饭再过去也不迟。正好趁着这个时间,给小家伙找个舒服的窝。”
陆景年笑着,“嗯”了声。
两人没再提半句关于案子的事,注意力全落在了掌心里的小家伙身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苏铭觉得可以叫“墨球”。
而陆景年觉得可以叫“雪团”,毕竟人家是只白猫。
两人正说着,掌心里的小猫像是被他们的声音吵到了,耳朵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了圆眼睛。两人对视一眼,索性把取名的决定权交给了小猫自己。
苏铭叫它“墨球”时,它只是懒洋洋地晃了晃尾巴。
可陆景年叫它“雪团”时,它立刻抬起头,对着陆景年“喵”了一声,像是在回应。
“看来它更喜欢‘雪团’这个名字。”陆景年忍不住笑了,伸手轻轻捏了捏小猫的耳朵。
苏铭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反驳:“嗯,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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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雪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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