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入冬。
寒风渗进衣裳,刺激着骨头,引得行人泛起一股寒栗。
“现在是北京时间2024年12月11日22时09分,槐阳现在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交通事故,一辆装有货物的红色大卡车途经曙光大桥时突然变道逆行,与前方正在驾驶的出租车直面相撞,现场正紧急救援中……”,周围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新闻记者正对着摄像机进行报道。
警车与救护车的轰鸣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突然降至的初雪,现场一片慌乱。
警戒线内,红色大卡车以一种扭曲的形态瘫倒在地,车头狠狠地撞向白色出租车车身,出租车如同被巨手任意揉捏的废铁,在冲撞中挤压变形严重,车部零件碎片溅了一地,血将道路染红,凄惨无比。
姜暖倒在血泼中,车窗玻璃碎裂,七零八散,一块直狠狠地插入她的胸口,鲜血浸湿了胸前整片衣裳。
胸前剧烈的刺痛逐渐蔓延全身,疲倦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她的身体越来越沉,呼吸将要消散。
“铃铃—”
“铃铃—”
铃铛的声响空洞幽深,若隐若现,在她耳边萦绕着。
眼睛如拂上一层薄雾,迷迷蒙蒙看不真切。渐渐地,她连疼痛都感受不到分毫,她只觉困意袭来。眼睛闭上那瞬,一道虚幻到不成形的人影逐渐朝她靠近。
她早已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只是本能的支起胳膊想要去回应,可疼痛早已抽离她所有的力气,终了手指微微颤抖了几下,眼睛便彻底合上,没了声息。
大雪无声飘扬,肆意弥漫,似是要下个彻底,没一会儿便积起薄薄的一层雪,空气中充斥着深入骨髓的凄寒。
夜色如梦。
荒郊野外,一众车马正缓缓行驶。小路幽深寂寥,两旁树木成群,林间大片大片的杂草任由其繁衍。
风起林间,草木沙沙作响。黑衣人穿梭在林间,脚下的枯叶被踩个稀碎。
“跟紧他。”马车内传来一道冷声。
驭车之人应了一声,快马加鞭,车轮在地面滚出两道深深的印迹。
……
宽敞的街巷静谧无声,灯笼悬挂在屋檐上,无一盏亮着,冷风呼作激起飒飒声响,灯笼随风摆动。
街巷里传来踏踏的脚步声,听着有些发沉。
巷内,女孩提着笼灯不疾不徐地走着。
笼中烛火摇曳,影绰出她的身形。
软烟色的交领齐胸襦裙将她的曼妙身姿勾勒,头上簪着的珍珠流苏步摇随着女孩的脚步晃动,叮铃作响。
仔细瞧去,那女孩好生怪异。
她眼尾上挑,天生自带媚态,明明是双勾魂的狐狸眼,可眸子却空洞无神,此刻眼睛眨也不眨,死死地盯着前方。提腿时动作僵硬,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
她手中的笼灯不知怎地突然灭了,周遭漆黑一片,随之,女孩的脚步也同着笼灯的熄灭停止下来。
巷子里寂静的可怕,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停滞,几秒后,一阵狂风刮过,声音像是恶鬼嚎叫。
那笼中烛火竟诡异般地再次烧了起来,烛光比灭之前还要亮上几分,烛火跳动,如鬼影般摇曳生姿,似是下一秒就要将灯笼烧穿。
握着灯杆儿的手指蜷了蜷,姜暖矗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借助月色,姜暖抬眼望去。
这像是一条长街,她看不清尽头,周围屋梁建筑皆是飞檐绿瓦,一排接着一排。
奇怪的是,街巷四周除她之外没有任何人,周围房屋大门皆关的死死的,院内一丝丝的亮色都未有。
若她没猜错,这一条街都是如此,像是无人居住一般。
胸口处传来微微的刺痛,真实的让她难以置信,她的手缓缓摸向心脏。
隔着布料,她都能感受到心脏铿锵有力地跳动着。
她没死,她居然还活着!
太不可思议了,若不是胸口那处刺痛还未消散,否则她真的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烛火越烧越旺,劈里啪啦地响着。
手中的提灯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视线下移,目光落在那只拿着提灯的胳膊。
袖子宽大将整条胳膊包裹,袖面用银丝绣着的蝴蝶栩栩如生。
姜暖感觉腿部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敲打着,她看去,裙摆随风舞动,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
疑惑从姜暖眸中快速闪过,她衣柜里何时多出一件古风样式的衣裙?
抬头再看看周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目猛地张大,后背激起一层冷汗。
她……难不成穿越了?
她眼睫快速地眨着,呼吸也变得沉重。信息量太大了,她一时间难以消化。
姜暖紧紧攥着灯杆儿,无措、茫然占据她的全身,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迷失在深山幽谷里的游客,一时间摸不着去向。
前方隐隐约约传来声响,姜暖绷紧全身,仔细聆听着。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静止了,那声音好像离她越来越近。
她向后退了几步,戒备地看向四周。
只见在迷蒙的黑夜里,前方的身影若隐若现。
伴随着阵阵脚步声,来者黑衣紧裹在身,并用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内含杀气。
他袖中露出把短刀,刀口处还有未擦干的血迹。
黑衣人同样也注意到她了,随即,他健步如飞,举着短刀向她冲来。
什么鬼?
姜暖瞳孔骤然一缩,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拔腿就跑。
手里的笼灯一摇一摆,她忽觉累赘,随即向后一丢,险些绊倒那黑衣人。
姜暖心中直骂街,还有比她更倒霉的人吗,她都未弄清状况缘由,便要再死一回,老天是在戏耍她吗?
黑衣人几步就追了上来,他一把抓住姜暖的胳膊,姜暖使劲挣脱着,可黑衣人力气极大,将姜暖束缚的死死的。
他右手握着的短刀冷光四溢,眼看就要向她脖颈逼近。
姜暖闭上眼睛,心如死灰——
完了。
“咻——”
长剑划过夜空,似是要将这漫漫长夜划开一道口子。
射出去的箭精准地落在黑衣人拿刀的那条胳膊。
啪嗒一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黑衣人手里的短刀落地。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姜暖慢慢地睁开眼睛。
她发颤的手抚上脖子,心有余悸地喘息着。
万幸,她还活着。
她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那黑衣人已被两名身穿黑色锦缎长袍的男子摁倒在地,脖子上还架了两把长剑。
胳膊处一长箭直直地插入血肉里面,血慢慢地涌了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裳。
他趴在地上使劲地挣扎,试图逃脱束缚,但那剑似有千钧之力,任他如何挣扎,架在脖子上的长剑都纹丝不动。
后又来一同样着装打扮的男子狠狠地朝他身上来了几脚,每一脚都蓄足了劲儿,警告道:“别乱动!”。
黑衣人闷哼着,闭上眼睛,痛苦地忍受那人的踢打。
见此情景,姜暖默默地退了几步。
“留活口!”
带着倦怠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姜暖闻声抬头看去——
踏踏马蹄声由远及近,车轮滚滚。
四匹上等棕色骏马为首,牵拉车身。那车架均用金丝楠木制成,车顶装饰物多用黄金雕刻,四面悬挂的铃铛用绿松石镶嵌,屋顶前后四个角都挂有鎏金装饰的宫灯,整架马车富贵逼人。
随行的侍卫大概三四十个,面容严肃,高大魁梧,着装与先前那三名擒拿黑衣人的毫无二致,他们腰间均别着一把长剑,手中都提着一盏灯笼用以照明。
马车止在距姜暖一米之远 ,驭车之人一身简单的月白色交领外衫,眼下乌黑,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别把人踹死了,这人还要审的。”
见男人脚还重重踩在黑衣人身上,小厮赶忙吩咐道。
男人收回腿,那驭车小厮强撑起困意,略带关怀地问她:“没事吧?”
姜暖摇了摇头:“谢...”
那小厮猜到了她要说些什么,抬手制止。
姜暖想要道谢的话突然哽在喉咙里,接着他眼神往马车内瞟了眼,似是向她示意。
姜暖不懂他这一番操作,便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小厮叹息一声,无奈开口:“是我们家殿…郎君出手相救,娘子若要感谢,还是同郎君讲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姜暖朝他点头,便走到马车一侧。
那一面车窗紧闭着,上等的轻纱用作车帘,将她隔绝在外。
姜暖在脑中组织语言,硬着头皮开口:“多谢郎君相救。”
良久,那车内之人都未作出回应。
额前几缕青丝散落,有几根贴在姜暖的脸侧,她身上出了点汗,浑身黏腻的难受。
姜暖心中生出几分艰熬之意,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她好像并无去处,想到此处,姜暖像一朵待要枯萎的花儿,整个人都焉焉的。
她的思绪越飘越远,突然“哗啦”一声,车窗终于被打开。
她被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地掀起车帘。
那小厮口中的郎君身着绛红色云纹锦衣,玉带束腰,银冠束发。袖口与领口处均用金丝镶绣祥云,尽显矜贵。
他坐在舆上,姜暖只看得到半身。少年生得极好看,凝脂点漆,唇红齿白。此刻正靠在窗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
明明生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庞,浑身却散发着极强的压迫感,一切浑然天成。
两人离得很近,视线交汇,姜暖只觉得头皮发麻。
空中隐约弥漫的血腥味刺激着姜暖的鼻腔。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
半响,姜暖见那人红唇微张,朝她说道:“无妨。”
“不过娘子以后还是不要夜间出行的好,毕竟下一次,娘子可能……就没这么好命了。”
说完,便悠悠地放下帘子。
如此傲然,姜暖一时间无言。
马车内。
沈霁眠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弓,脑中浮现她那又透又亮的双眸。
那眸子干净纯粹,又如琉璃珠一般剔透,与那张昳丽的脸旁浑然天成。
可惜人是个蠢的。
京中命案不断,凶犯了无踪迹,白日里人家出行都要带着数名家丁,到了夜里更是绝不出户。
她倒好,夜晚一人在街巷晃荡,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不过她那双眉眼,看着有几分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
“娘子是哪家女眷,夜里危险,我派人送娘子回去。 ”隔着车帘的缘故,声音有些沉闷。
这问题,属实问到她了。
衣裙被她抓出褶皱,她思考一瞬,回绝了他的好意:“郎君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不用麻……”
“三娘子—”
未等她说完,远远地传来一道柔弱女声,打断了她。
一抹杏色身影急匆匆地跑至姜暖身旁。
“三娘子,终于找到您了。”丫鬟小翠气喘吁吁的,许是找了她良久,额头上全是汗珠。
她用衣袖胡乱擦拭了下额头,随即对着不远处赶来的女人挥手,大喊着:“娘子,找到了!”
“暖暖。”略显焦急地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整个人微不可察地僵在原地,姜暖听到自己心跳加速跳动着。
暖暖?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是这么称呼她,没想到在陌生的世界居然还能再次听到。
那一刻,她恍惚了,她好希望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心脏越跳越快,她紧握着衣裙慢慢转身,眼里期许快要跳出来,天知道,她此刻多么希望这人是她认识的亲朋好友。
女孩缓缓赶来,看着只有十七八岁,肤如凝脂,步履轻盈,秀丽端庄,刻有姜字的玉牌挂在腰间,随着她的脚步摆动。
一身素衣更衬温婉,往上看去,青丝如瀑,梳着的流苏髻只简简单单地插着一只百合银簪。
身后还跟着七八位家丁,白色帷帽被她拿在手里,应该是来得着急,忘了戴。
姜暖眼里的期翼暗了下来,心脏重重地落下,陷入了深深绝望之中。
这人,她不认识。
那一刻,巨大的孤独和恐惧笼罩着她,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人,她孑然一身的站在那,全身只剩无助。
她感觉自己又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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