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暖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她静静地看着来人。
少女满脸忧色,快步来到她的身边,焦急地说着些什么。
姜暖感到脸上一片湿润,滴滴眼泪砸下来,眼前大片模糊,她听到了那女孩的声音。
“暖暖,可有受伤?”
见姜暖这副模样,她满脸心疼,语调都带了哭腔,素手轻颤,上下摸索着她的身体,仔细检查着。
姜暖提手抹去眼泪,面前玉人脸上早已没了血色,她握住那只发颤地手,轻声道:“我没事。”
少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马车内传来地声响打断了。
“暗玉。”,少年唤道。
几人齐齐看去。
那驭车小厮听到自家主人召唤,困意又醒了几分。
他立即从马车上下来,赶来到窗前,掀开帘子。
沈霁眠早已将手中擦拭的弓置在辇案上,他慢条斯理地叠着手帕,头未抬分毫。
姜暖见她突然面色一变,将手抽回。旁边的丫鬟脸色也变得奇怪起来。
二人登时对那人行了个揖礼。
姜暖听到:“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姜暖看这人穿搭气质和马车排场,想也是出身不凡的,但没想到会是帝王之子。
少顷,马车内的人淡淡的“嗯”了一声,将视线落在素衣女子身上。
他识得这人,她是兵部尚书姜瞾之女姜允月。
她乃京中第一闺秀,容貌秀丽、温婉娴淑不说,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这京中想要求娶的男子都快要踏破姜家门槛了。
“竟是姜大娘子。”
沈霁眠方才的困惑解开了,这小娘子长得与姜允月有几分相似,尤其那眼尾一抹朱砂痣,不正是姜家三娘姜行雪吗。
姜允月上前一步:“殿下,两月未见,您贵体可好全了?”。
前阵子,宫中围猎,各世家大族子弟皆同去,姜家也在其中。
围猎时,太子险些中箭。与太子随行的达官显贵子弟众多,可那箭似是早有预谋,不偏不倚地偏往太子所在位置射去,皇帝大怒,扬言如若有人能抓到射箭之人,定重重有赏。
可惜搜寻无果,那箭像凭空出现一般。
所幸的是当时太子眼尖,躲了一下,箭只堪堪划过肩膀,并没有伤到要害,他嫌宫中吵闹,便去古寿寺静养了两月。
“本就无大碍,自然是好全了。”他将叠好的手帕轻轻塞入袖口,抚平袖口处那一抹褶皱。
“大娘子有事不妨直说。”
这姜允月平日里见着了他,素为冷淡,今日倒关心起他的身体来了。
姜允月见他点破自己的心思,也不尴尬。
半响,她紧握拳头说道:“恕臣女斗胆,敢问殿下,这是发生何事了?”
沈霁眠动作一僵,她的声线带着强压的愠怒,不难听出,她语气里的质问。她这是觉得自己欺负了她的好妹妹?
他轻笑一声,朝姜暖看去。
视线触及到她脸上时,他突然一愣,她脸上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眼睛也有些红肿。
她哭过。
二人目光交汇,姜暖见他唇畔微启,缓缓吐出三个字——
“姜行雪。”
姜暖心脏莫名落了一拍,他在叫她,不,准确来讲,他在叫原身。
他目光变得幽深,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倒是与小时候不同了。”
沈霁眠摩挲着手心的疤痕,幼时被她推倒留下的旧伤疤早已形成一道深深的褶皱,直直砍断他的姻缘线。
姜暖心一提,变得紧张起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发现什么了?
见他往袖口摸索着什么,姜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片刻,他从袖口掏出方才的手帕,从车窗递出,语气恢复平常。
“三娘子不如擦拭一番,你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了。”
姜暖表情险些没绷住,沉默地看着他手里的素白手帕。
这帕子他方才不是擦过弓吗,现在他让她擦脸?
姜暖属实有些嫌弃这帕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头顶传来冷冷地声音:“怎么,三娘子这是在嫌弃本宫?”
姜允月见状感到不妙,忙道:“妹妹许是不好意思了,便由臣女递给妹妹吧。”
她伸出手想要接下那帕子,手将触及,少年轻抬手腕,姜允月摸了空。
他沉默不语,余光也未分给姜允月分毫。
空气中一瞬间沉默到了冰点,沈霁眠眼神如冰刀,只一味地砸向姜暖。
姜暖觉着今晚她要不接这帕子,保不准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了。
一片死寂过后,姜暖动身,往前走了几步,顶着众人视线,接过那帕子。
“谢殿下。”
她拿过时不经意地将叠好的帕子散开,帕子四角用金丝线绣着花纹,姜暖一时分辨不出这是什么花的纹理。
手帕洁白如新,若不是姜暖亲眼见他用这一方素帕擦着别的东西,她都要以为这是新的了。
她脸上的泪早已流干,于是佯装往脸上擦拭着,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槐花香。
姜暖现在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但她没证据。
少年满意收手,脸色也有所缓和。接着,他命令道:“将人带过来。”
两名侍卫将黑衣人拖过来,冷硬的青砖板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暗痕。
姜暖手腕忽然被人一扯,她往后踉跄了几步,一抹清瘦苗条的背影挡在了她身前。
“这是?”姜允月困惑。
姜暖越过姜允月肩头看向跪在地下的黑衣人,侍卫抬手将他面罩取下,这人嘴角右边有个不大不小的黑痣,却也足以让人记忆深刻,整张脸瘦的跟鬼窟窿似的,皮肤黝黑,一声不吭,愤恨地看着沈霁眠。
“大娘子方才不是想知发生何事了?”
他用下巴指了下那人,眼里全是不屑:“你面前这人差点杀了你的好妹妹,是本宫好心相救,她才有命与你相见。”
姜允月瞳孔骤然紧缩,面色苍白,喉咙像一块巨石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后背已然冒出一身冷汗。
落在姜暖手腕处的指节捏的发白,姜暖感觉她在颤抖。
“殿下,这人如何处置?”侍卫开口。
沈霁眠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歹人,言辞间傲气更甚:“如何处置?没看见他差点伤了姜三娘子吗?当然是就地斩杀啊。”
“就地斩杀”四字被他念的犹为重。
黑衣人眼里的愤恨被恐惧与不甘覆盖,沈霁眠满意了,轻笑一声,充斥着嘲讽。
原来他也怕死啊,方才那样还以为他是个硬骨头呢,几句话就被击溃了,不过废物一个罢了。
侍卫正要动手,沈霁眠这才散漫开口,带着丝丝嫌弃:“将他交与大理寺,把人拖后去,别脏了本宫与几位娘子的眼。”
“是。”侍卫们其其应声,将人拖后了去。
见姜允月越发沉重地脸色,沈霁眠语气宽慰了不少:“这人不会落得好下场的,姜大娘子不必如此忧愁。”
这姜允月性子出了名的恬淡,倒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
姜允月听后并没有好受很多,她嗓音沙哑朝他道:“殿下救命之恩重若泰山,改日,姜家定当备下薄礼亲自登门拜谢。”
沈霁眠眼底却忽地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姜暖看着他的嘴角慢慢勾起:“本宫是不忍心一条人命枉死在眼前的,这等小事,二位娘子就不必挂在心上了。”
少年虽是这般说辞,可唇畔笑容却不达眼底,姜暖一时分不清他是客套还是另有盘算。
心下只觉得这人心机深沉,让人捉摸不透。
他轻轻敲打着案上的杯盏,指尖发出“哒啦”的响声,一下又一下。
他发出的动静并不算大,甚至可以称的上微乎其微,可在姜暖耳中却格外刺耳。
她现在想把手里这方帕子扔他脸上,然后在告诉他不要再敲了。
但她也只敢在心中默想,位高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何况古代本就身份地位体系差异巨大,这人还是太子,她更不敢放肆了。
可少年像是与她心有感应一般,忽然停止了动作。
他直直盯着姜暖,姜暖眼皮重重一跳,有些心虚。
她眼睫轻颤,装作不经意错开他的眼神,冷不丁的对上暗玉一双充满疲惫的眼睛。
毫不夸张地说,他面容憔悴到仿佛被人吸食了精气,黑眼圈重到似乎下一秒就要猝死了。看样子有几天没睡了。
这人此刻站着笔直,方才从前车下来便一直打着车帘,从未换手,他不累吗?
她思索着,少年忽地开口。
“不过,三娘子在寺中数年,怎的今日回京了?”
姜允月:“母亲思念,便接回了。”
沈霁眠并未回应,而是默默观察着她,听她提起姜母,他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他居寺中两月,母后常常寄信来,其中一封提及了姜母已有一月未进宫中。
二人乃金兰之友,感情是极为深厚的,私下常有来往。
姜允月话虽是这么讲,但她谈起时,眉头都不曾舒展一下,许是有什么隐情。
天空轰隆一声,顿时狂风大作,乌云漫步,那一抹皎月也被遮挡的不见身影。
这是要下暴雨的征兆。
沈霁眠瞧见这破天气烦闷从心底涌出,他揉了揉眉心,道:“代本宫向令尊问个好,宫中的牡丹越开越旺,母后还等着尚书夫人来宫中赏花呢。”
说完,便吩咐暗玉驱车。
车帘被暗玉放了下来,几人往后退了好几步,为马车与侍卫们让开道。
姜暖攥着手中的帕子,“这帕子……”
“送你了——”
少年尾音拉长,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见轻车快马,欲行欲远,激起一层尘土。
直到消失不见。
姜府马车停在一街角处,姜暖跟随少女上了马车。
马车摇晃,雷声轰鸣,姜暖偷偷地打量着原身的姐姐,手里的帷帽被她置在一边,此刻她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车内气氛有些严肃。
姜允月突然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她,和姜暖对视的那一瞬,她悄然避开了目光。
她不敢和姜暖对视,姜暖显然注意到了这点。
“傍晚过后,你便不要出府了。”
姜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为什么?”
“仅仅半月,京中便出了数十起命案,凶手却了无踪迹,京中皆人心惶惶。”
“这人手段极其残忍,听说那些遭遇不测的人……”说道此处,她呼吸乱了几分,面上浮现几分惧怕。
“心脏都被剜了去。”
姜暖面色瞬间顿住,这人如此丧心病狂,怪不得家家户户都未点灯,竟是如此。
她手抚上胸口,手心感受着生命的跳动。如若那黑衣人是凶手,今夜……她不敢再想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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