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暖跟着姜行雪入了前院,回廊处,一位穿着雍容的妇人随同丫鬟急匆匆地朝着姜行雪所在方向赶去,妇人走的急,额上冒了薄汗,不知是寒风太过刺骨还是别的原因,妇人面色透着苍白。
冰天雪地间,只能听到少女沉重的脚步声,姜暖跟着姜行雪走至府门,府前一身形魁梧的男人正在与一位慈祥的老者交谈着,只见那老者身着明黄宽袖大袍的海清,黑缘袈裟披搭在海清外,两鬓斑白,交谈间,圆润饱满的佛珠安静的挂置在老者的手上。
姜行雪朝着男人喊了一声:“父亲。”
闻声,二人停止了交谈。老僧双手合十,朝着姜行雪微微低头:“阿弥陀佛。”
姜行雪则以同样的姿势回应老僧。
接着,身旁魁梧的男人微微动身,朝着姜行雪近了几步,叮嘱路上事宜,语气间透露着浓浓的不舍。
妇人赶到,姜暖开始打量她,姜行雪容貌多数像了她,现在的姜行雪眉眼间充斥着稚气,虽未长开,却难掩天生丽质。
妇人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暖儿,母亲只嘱托你三件事,你务必记着。
说完便蹲下拉起她的手,她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一字一句道:“这第一件事便是一定要听师傅的话,寺中不比府中,定不可像在府中时那般性子顽劣,对待师傅,要尊之敬之;第二件事便是要认真抄佛,心存善念。送你入寺中,是为避灾避祸,可母亲知道,灾难祸福早已天定,但心种善因,必有善果。”
“最后一件...”,妇人眼底早已泛起泪花,她指着府里那颗还是幼苗的丁春树,哽咽道:“待它长得足够强壮,母亲定会接你归家。”
......
姜暖同姜行雪上了马车,她掀开帘子看着窗外,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府门,从她走向马车时,姜暖便注意到她频频回头,像是在等什么人。
车夫挥动缰绳时,府里终于跑出两个孩童,姜暖看着姜行雪黯淡的瞳孔里一瞬间亮了起来,面漏欣喜,对着那两人挥手道:“阿兄阿姐,记得给我写信啊!”
马车辘辘远去,姜暖只能听到孩童的哭泣和无声的哀叹。
承载着满厢离愁的马车终是驶向了远方......
姜暖一夜都在梦里穿梭,同姜行雪一同经历了在寺庙里的九年,见证了她的喜怒哀乐,期间无数次的睁眼都被困在梦中。
窗外,旭日东升,她躺在床榻痛苦的辗转,衣裳尽乱。
“娘子-”
“娘子-“”
清脆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同时伴随一下又一下的叩窗声,姜暖猛然睁眼,耳边的声音清脆可见,姜暖终于被解救出来,她大口喘息着,窗外声音不断,她艰难的从床榻上下来,姜暖感觉自己身子被重新组装了一般,浑身不舒服。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裳,便顺着声音来到窗前,打开窗,窗外站在一个令她无比熟悉的小姑娘,看着和原身差不多的年纪,头梳双丫髻,一身蓝色窄袖圆领袍,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着喜悦。
这是姜行雪的贴身丫鬟,那个在梦中背着行囊的丫鬟,同原身在寺中一起长大的丫鬟——暮春。
暮春神神秘秘的看着她,接着从背后抽出个雕刻着“百味斋”大字的木盒,朱漆金字还沾着层薄霜。
“娘子在大宁寺时总念叨着小时候常吃的栗子糕,暮春便为娘子买来了,娘子尝尝,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吗?”暮春一脸期待。
姜暖看着那木盒反应过来,想起昨晚原身姐姐问她的问题,估摸着这就是昨晚引得原身出去的罪魁祸首。
她接过木盒,木盒有些重量,拿在手里感到发沉。
姜暖掂了掂,随即笑着对她道:“暮春,谢谢你,你先进来说话吧。”
暮春狐疑的走进屋内,心里暗觉她家娘子今日有些奇怪,娘子何时同她变得这般客气了?
姜暖将木盒放置在书桌上,轻轻打开盖子,里面满满一大盒的栗子糕齐齐摆放,在掀盖那刻栗子的香甜味溢出,直冲姜暖的鼻息。
“暮春,怎么昨日没见到你啊?”她从中拿出一块递给她。
暮春正欲接的手停滞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奇怪起来。
“娘子这是怎么了,两日前娘子得知要回京城了,便让暮春回家探亲去,暮春走得急,还是娘子替暮春同师傅告别的。”
姜暖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靠,大意了。
她尬笑几声,突然眉头紧皱,手扶着额头“哎呦”起来,手里的栗子糕也被她佯装扔在地上,整个人向后倒,似要晕倒。
“娘子,娘子,您怎么了?”
暮春赶忙冲过去扶住她,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娘子,我去请郎中”。她把姜暖扶到方凳上,抬腿就要往门外奔去。
姜暖心道不妙,赶忙抓住她的胳膊:“不用,我,就是有些头晕。”
暮春转身低头看着她,眼眶发红,似有泪落下:“娘子都这样了,当真不用?”
姜暖突然间愣住了,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当即生出几分愧疚,她刚才是不是演的太过分了?
她不敢再看暮春的眼睛,语气也变得心虚起来:“不用。”
“昨个夜里,我偷偷跑出府去了,谁知半道被一人莫名其妙追杀,还好太子殿下路过,救了我一命,但是只要脑中一想起 ,便总是后怕,所以一夜都没睡好,有些头晕。今日起来,记忆都出现混乱了。”
虽方才骗了她,但她被追杀是真的,头晕也是真的。这么一想,她心里好受了很多。
她扯着暮春的胳膊,生怕她真的出去找个郎中回来。
暮春听她这么一说神色更过焦急,便要摸索她的身体:“娘子可有受伤,快让暮春看看!”
姜暖按住那只伸向她的手:“太子殿下赶到的很及时,我并没有受伤。”
她将手搭在暮春的肩上,安慰她道:“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一定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暮春的神色终于得到缓解,姜暖将视线落到那块孤零零躺在地下的栗子糕。
方才动作有些重了,栗子糕细腻的酥皮裂开,粉末般的碎馅洒落了一地,一切都在无声的诉说着它方才的遭遇,倒是可惜了这块栗子酥。
暮春顺着娘子的视线看去,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比娘子小三个月,从记事起就服侍三娘子了,她与娘子虽是主仆关系,可娘子却待她亲如姐妹。
“娘子是有福之人,但娘子在不可如此鲁莽行事了。”暮春走过去将地下零碎的糕点清理干净,姜暖听到闷闷地一声:“如果娘子受伤,暮春会哭的。”
院中蝉鸣声此起彼伏,她怔怔地看着那道背影,讲不出话来。
脑中浮现她方才眼红鼻红的模样,这小姑娘到是对原身忠心的紧。
门外传来了一道妇人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三娘子,夫人等您很久了,请随我过去。”
姜暖顺着声音望去,那是一个慈祥的妇人,眼角有着微小的细纹,此刻她双手交叉,在门前站住脚。
姜暖识得她,昨夜她在梦中见过她,姜母在叮嘱姜行雪时,她就站在身旁。
姜暖起身,朝屋外走去。
刚迈出门槛没几步,姜暖就被阳光刺得险些睁不开眼睛。
今日天晴日朗,空气中弥漫新生的气味,和昨日里大相径庭。
阳光暖暖地洒在姜暖的身上,姜暖感觉这一切像梦一般。
如果真的是梦就好了。
她揉了揉眼睛,慢慢适应着阳光,耳边暮春的声音格外清晰:“今日天气真好。”
换季的原因,半月来一直下雨,暮春许久未见这般好天气了。
几人碾过廊下返潮的青砖,絮语混着檐上残留的雨水,滑落下来。
姜暖暮春二人跟随徐娘来到正院,正院院处几近摆满了牡丹,种类多数是魏紫,现下正是花开正艳之时,花瓣如扇,朵朵牡丹尽数绽放,在暖阳的照耀下,异常艳丽。
刚走进正房,铺面而来的药膳味直冲姜暖的鼻腔,此刻,姜母正背对着她摆弄着花几上的那盆桃红色牡丹。
一件青湖色长衫把她的背影衬的格外修长,气质如兰,光是区区一个背影,就不难看出她年轻时的风采。
姜母低头认真的修剪着枝丫,连房里何时进了人都不曾发觉。
“娘子,三娘子来了。”徐娘对着背影道 。
姜暖听到徐娘这一声,还以为是在唤她,便朝她看去,徐娘目中含泪,直盯着那抹背影,并未给她眼神。
她这才明了,徐娘方才唤的,明明是姜夫人。
姜夫人拿着剪刀的手一抖,竟不小心误伤到那完好的牡丹,牡丹滚落在地,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她呆在原地怔愣了一会,随后缓缓地转身。
那是一个极美丽的妇人,雍容华贵,面容光洁,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依旧楚楚动人,和姜暖在梦里看到的她别无二致。
姜母就站在原地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姜暖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极为复杂,像是在透过她,看别的人。
别的人,又是什么人呢?
姜暖心底的那股不安又踊跃出来,或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姜暖忽然有些呼吸困难。
“母亲。”姜暖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姜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朝她无声的笑了笑。她将手里的剪刀递给徐娘,朝她走近道:“九年了,暖儿出落的越发婷婷玉立,性子也越发稳重了。”
“如此这般,母亲很欣慰。”,姜母拍了拍姜暖的手,语重心长。
姜暖看着搭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的手,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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