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是被身边的动静惊醒的。
宿醉般的头痛让他皱紧了眉,还没完全睁开眼,就先闻到了那股令他作呕的气息。像是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他猛地坐起身,晨光恰好照亮了身边的人。
散乱的黑发贴在汗湿的额角,苍白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脖颈往下,是布满暧昧红痕的皮肤——那是安比槐?那个在宴会上谨小慎微,递帖子时手指都在发颤的偏远县令?
再看周围,床褥翻卷得像被狂风扫过,地上散落着衣物。
一件半旧的青色官袍,领口磨得发毛,显然是安比槐的;而那件素雅的月白中衣,衣襟撕开了一道口子,分明是他自己的。
两件衣服纠缠在一起,像极了此刻不该存在的关系。
震怒像岩浆一样瞬间冲破了理智的地壳。林如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多年来维持的冷静自持碎得片甲不留。
是了,定是有人设局!知府那伙人觊觎盐引已久,竟用出如此下作的手段,让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官爬上他的床榻,是想让他身败名裂,还是想借此拿捏住他的把柄?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扑了过去,右手死死掐住了安比槐的脖颈。
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谁派你来的?!”他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霜碴,“说!”
窒息感骤然袭来,安比槐下意识地张开嘴,却吸不进多少空气。
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住了舌尖——不能晕过去!晕了,就真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剧痛还在持续,屈辱感像烙印一样烫在心上,可求生的本能让他强迫自己冷静。
他看着林如海那双因震怒而泛红的眼睛,心里清楚,此刻示弱是唯一的活路。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不是装出来的,是混杂着疼痛、恐惧和绝望的真实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浸湿了鬓发。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在颤抖,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对这个陌生时代的强权,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狠戾。
“大……大人……”他艰难地喘息着,声音破碎得像风中的残烛,“茶……茶水……有异……”
林如海的手微微一顿。安比槐敏锐地捕捉到这丝松动,心脏狂跳起来,赌徒般地抛出下一句话:“是……是知府的……人……”他故意让视线变得模糊,语气里带上哭腔,“想……构陷……您……”
就在这时,林如海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安比槐藏在身后的手。
那只手紧紧攥着什么,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甚至微微颤抖——那是他中衣的一角,被硬生生扯下来的。
好个聪明的算计!林如海心中冷笑。
既示弱卖惨,把自己摘干净,又悄悄留下了证据,想以此拿捏住他?这小官看着不起眼,心思倒像淬了毒的针。
怒火更盛,掐着脖子的手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他恨不得此刻就拧断这颗狡猾的头颅,一了百了。
可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模糊的脚步声,还有人压低了嗓子在说话,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声音正一步步靠近。
像一盆冷水浇灭了燃到最旺的火焰,林如海的理智瞬间回笼。不能声张!一旦被外面的人撞破,无论真相如何,他林如海的名声就算是彻底毁了。
知府那伙人怕是正等着看好戏,甚至可能已经安排好了人“恰巧”路过。
他猛地松开了手。
安比槐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剧烈地咳嗽起来,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脖颈上已经留下了清晰的青紫指痕,像一圈丑陋的锁链。
他摸着自己的脖子,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心里却松了口气——活下来了。
可下一秒,更深的屈辱感又涌了上来,他竟要靠这样的示弱和算计才能保住性命。
林如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刀。
“更衣!”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闭嘴!跟我走!”
安比槐还在咳嗽,他抬起头,对上林如海的目光。
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杀意和权衡利弊的算计,像在看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脏东西。安比槐心里清楚,林如海留着他,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窗外的人,因为这桩随时可能引爆的丑闻。
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被迫要联手应付眼前的烂摊子。
他慢慢松开了藏在身后的手,那片月白的布料已经被攥得皱巴巴的,带着他的体温和汗湿。
这是证据,也是枷锁。
他忍着剧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晨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那双复杂的眼睛——有屈辱,有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在绝境中滋生的韧劲。
厢房外的脚步声更近了。
安比槐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这位林大人之间,就只剩下互相猜忌的联盟,和无法言说的耻辱。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翻涌的涩意。晨光在他汗湿的发梢投下细碎的光斑,却暖不透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攥着衣角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粗糙的布料磨得掌心发疼——这疼痛倒成了唯一的实感,提醒着他这场荒唐的劫难不是梦,而那个站在晨光里、眼神冷如冰霜的男人,将是他往后日子里甩不掉的影子,带着耻辱的烙印,刻进每一次呼吸里。
不甘像藤蔓似的缠上心口,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凭什么?凭什么他兢兢业业想在这陌生的古代立足,却要被卷入这般龌龊的阴谋,要承受这无端的屈辱?
他猛地抬起头,晨光恰好撞进他眼里,那里面还残留着未干的水汽,却已燃起一簇微弱却执拗的火苗。
他安延之,或者现在应该说是安比槐,从来不是任人碾轧的尘埃。
现代职场里能从底层拼到项目主管,穿越到这陌生时空能靠珍珠衣赚到第一桶金,凭的从来不是运气。
脖颈上的指痕还在发烫,身后的剧痛还在叫嚣,但他攥着衣角的手却稳了下来,指节泛白里藏着一股不肯折断的韧劲。
林如海又如何?这场耻辱的陷害又如何?眼下的绝境不过是人生长路上一块硌脚的石头。
疼是真的,但他总会跨过去的,到时,他绝对会让今天赋予他这种疼痛和屈辱的人,比他更甚。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的药味和屈辱感似乎都淡了些,只剩下一种破土而出的决心——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拂去这烙印,要让所有算计他、轻贱他的人看看,他安比槐,跌得再惨,也能重新站起来,站得比谁都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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