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不成调的旋律在空旷的练习室里消散,简星岁指尖的余温也渐渐冷却。
他平静地整理好乐谱,仿佛刚才那一刻的沉浸只是为了抵御周遭的喧嚣。
然而,当他转过身,这份刻意营造的平静便被镜中一道孤独的身影打破了。
那是《心跳是叛徒》发布后的第三天,舆论的风暴眼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盘旋在他们四人头顶。
沈听南就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背对着他,正在调整耳返。
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近乎迟缓,每一个关节都透着一股无声的疲惫。
透过镜面,简星岁能清晰地看到他空茫的眼神,那双总是盛着舞台灯火和万千星辰的眸子,此刻像蒙上了一层薄雾,找不到焦点。
一个无意识的动作攫住了简星岁的全部注意力。
沈听南的左手抬起,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颈侧的皮肤。
那个位置,简星岁再熟悉不过——正是三天前,在隔音效果最好的录音中心里,冰冷的采样器贴着那里的皮肤,捕捉到了最清晰、最剧烈、也最无法伪装的心跳声。
那里的每一次搏动,都曾是简星岁以为的,独属于他的秘密勋章。
现在,它成了审判沈听南的铁证。
简星岁垂下眼,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开启了录音功能。
他没有走近,只是维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用一种近乎叹息的音量,对着空气,也对着镜中的那个人轻声自语:“原来……你会疼。”
那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水面,却在寂静的空间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话音落下的瞬间,镜中的沈听南猛然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
他僵硬地抬起头,目光穿透冰冷的镜面,精准地捕捉到了简星岁的视线。
四目相对,一个平静如深渊,一个震颤如风暴。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一条绷紧的弦。
沈听南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看着,那眼神里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震惊、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狼狈。
午休时间,B栋练习室的走廊一向安静。
傅屿深的出现,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这片宁静。
他手里拿着一份新编曲的提案,姿态从容,理由冠冕堂皇——讨论新舞台的融合方案。
然而,这位从不轻易踏足B栋的顶级制作人,却在简星岁所在的练习室门口,停留了整整十七分钟。
他没有敲门,只是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站在门外光线无法完全覆盖的阴影里。
简星岁像是毫无察觉,练习室里,他故意将一首歌用极低的分贝外放着。
那旋律,正是《别想独占我》的原版demo,是他最初写下的,最纯粹也最尖锐的版本。
破碎而执拗的旋律丝丝缕缕地从门缝中溢出,像无形的藤蔓,缠绕上门外那个等待的人。
傅屿深静静地听着,直到副歌部分那句带着少年孤勇的“我的世界,你无权闯入”唱完。
他的脸色在阴影中晦暗不明,最终,他缓缓转身,在离开前,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录的不是心跳……是审判。”
走廊尽头的监控室里,老吴默默地注视着屏幕上发生的一切。
他看着傅屿深转身离去的背影,手指悬在报警键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
与傅屿深的隐晦不同,凌夜的攻势来得直接而猛烈。
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简星岁上下班的通勤路线上,每一次都伪装成恰到好处的“偶遇”。
这一次,他甚至没给简星岁任何反应的时间,在一个十字路口,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一副降噪耳机塞进了他的耳朵。
“别再听那首歌了。”凌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透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压抑。
“你不知道它会让人上瘾……我昨晚听了八遍,每一遍,都像在看你亲手把我推开一次。”
他的力气很大,手腕被攥得生疼。
但简星岁没有抽手,反而借着他的力道,向前凑了半步。
这个距离极近,近到他的呼吸能清晰地擦过凌夜滚烫的耳际。
他用一种蛊惑般的语调轻声问:“那你告诉我,你们争的到底是什么?是我的声音,还是……我只为你失控的那一秒?”
那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凌夜所有的伪装。
他引以为傲的,不就是那一瞬间的失控吗?
他以为那是他独有的战利品。
凌夜的瞳孔骤然紧缩,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他死死地盯着简星岁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没有半分怯懦,只有洞悉一切的冷静。
最终,所有的疯狂和占有欲都化作了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警告:“你别逼我做更疯的事。”
放开手,凌夜像是逃离一般,消失在人潮中。
回到公寓,简星岁没有休息。
他打开公司的内部系统,调出了过去一周B栋所有练习室的使用记录。
一行行数据中,一个规律的模式引起了他的注意:沈听南,每天凌晨两点整,都会准时进入B栋3号练习室,并在里面停留不多不少,恰好三十七分钟。
简星岁拿出手机,搜出了一首旧歌——《锈锁》。
他按下了播放键,完整的时长是七分二十四秒。
他按了按计算器,三十七分钟,不多不少,刚好是这首歌完整循环五遍的时间。
这是一种心理仪式。简星岁得出了结论。
当晚,他借口去公司取落下的东西,将自己的备用手机悄悄遗落在了B栋3号练习室的角落,一个绝不会被轻易发现的盆栽后面。
手机早已被他设置好了远程录音权限,并处于静默状态。
凌晨两点,沈听南如期而至。
远程录音的权限让简星岁仿佛亲临现场。
他听到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然后是长久的寂静。
接着,一个压抑着痛苦的、低沉的哼唱声响了起来,正是那首《锈锁》。
一遍,两遍……歌声里的脆弱和自毁情绪,透过电流传递过来,几乎让人窒息。
唱到第三遍的副歌时,歌声毫无预兆地停住了。
练习室里陷入了死寂。
几秒后,沈听南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不再是哼唱,而是在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话,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又重得能砸穿心脏。
“你为什么不恨我?你明明……应该恨我的。”
那声音里的脆弱,完全不像那个在舞台上掌控一切的主唱。
第二天下午的彩排,公司为了新舞台,安排了四人合练一段新的走位。
其中一个动作,需要由沈听南作为核心,引导并托举简星岁完成一个短暂的空中造型。
当沈听南的手再一次环上简星岁腰侧的时候,熟悉的触感让他的身体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简星岁察觉到了,他没有抗拒,反而顺着对方的力道向前倾去,整个身体几乎贴上了沈听南的肩头。
在所有人的视线死角,在镜头和工作人员都看不见的角度,简星岁将嘴唇凑到沈听南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你昨晚说‘你为什么不恨我’——可你忘了问,我有没有可能……已经爱上你了?”
轰的一声,沈听南脑子里所有的弦都断了。
他托着简星岁腰的手臂瞬间僵住,力道失控,呼吸也变得紊乱不堪,一股热意从脖颈烧到耳尖,让他整个人都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色。
恰在此时,主镜头扫了过来。
灯光师苏薇像是心有灵犀,迅速调整了追光灯的角度,将两人几乎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背后的墙面上,形成了一副极具张力的剪影。
台下的粉丝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啊啊啊!南岁贴贴实锤了!”
没有人知道,在那片狂热的呐喊声中,一句足以颠覆一切的低语,已经被简星岁藏在袖口里的微型录音贴片,完整地收录了下来。
当晚,简星岁独自坐在公寓的书桌前,电脑屏幕上是音频剪辑软件的界面。
他将这几天收集到的五段录音,精准地剪辑、拼接,最后融合成了一条全新的音频。
沈听南脆弱的自问:“你为什么不恨我?”
傅屿深冰冷的断言:“你录的是审判。”
凌夜失控的威胁:“你别逼我做更疯的事。”
最后,轻柔地叠加上他自己那句致命的低语:“我有没有可能……已经爱上你了?”
他将这条音频命名为——《谁先动心谁就输了》。
他没有公开发布,而是生成了一个仅四人可见的加密云链接。
在按下发送键前,他的指尖在鼠标上停顿了三秒。
窗外的夜色映在他眼中,嘴角勾起一抹冰凉的轻笑。
“你们不是都想听我的心跳吗?”他轻声说,“这次……我给你们听点别的。”
发送键被按下。
几乎是同一瞬间,公寓楼下,三处不同的阴影同时发生了细微的晃动。
有人在黑暗中猛地转身,快步离去;有人依旧驻足在路灯的光晕之外,凝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而在不远处的B栋顶层,一扇窗户缓缓合拢,遮住了窗内沈听南那只紧紧握着一把老旧钥匙、微微颤抖的手。
凌晨两点十七分,B栋3号练习室的灯,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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