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钢琴终究归于沉寂,冰冷的琴键再无温度。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宿舍的窗帘时,一个与这个偶像团体格格不入的身影已经悄然出现在厨房。
水汽氤氲,米粒在锅中翻滚、破裂,逐渐化为浓稠的粥。
简星岁握着长勺,一下又一下地搅动着,动作略显生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清晨,他必须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
原主的世界里没有早餐,更没有厨房的烟火气,他是一个靠着外卖和能量棒过活的孤僻少年。
但现在的简星岁需要一个安全的伪装,一锅温热的白粥,就是他递出的最无声、最无害的橄榄枝。
“我没眼花吧?”小陈端着咖啡杯,像看到史前生物一样定在厨房门口,杯中的液体都险些晃出来。
“简哥……你、你还会下厨?”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仿佛简星岁煮的不是粥,而是一锅炼金药剂。
话音未落,一个冷冽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
凌夜穿着一身黑色的训练服,刚晨练回来,额发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他瞥了一眼锅里的白粥,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装什么贤惠?我记得以前某人连自己吃完的外卖盒都懒得扔,碗都没洗过一个。”
尖锐的讽刺像针一样扎过来。
简星岁搅动粥的手顿了一下,锅底的米粒似乎都感受到了这股寒意。
他没有抬头,更没有像过去那样立刻反唇相讥,只是将视线重新落回那一片乳白之中,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水沸的咕嘟声掩盖:“……最近想改。”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任何激烈的辩解都更让人心生疑窦。
凌夜眯起眼,审视地盯着他垂下的头颅,似乎想从他柔顺的黑发里找出什么破绽。
最终,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开,留下一句:“最好是。”
整个白天,傅屿深都在暗中观察着简星岁。
他像一个冷静的猎手,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他看到简星岁在接受一个网络媒体的快速采访时,被主持人用一个极尽刁难的问题逼到角落。
按照以往的剧本,简星岁早就该黑着脸拂袖而去,甚至会当场和记者起冲突,为团队惹来又一桩麻烦。
然而今天,简星岁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在闪光灯下微微垂下眼帘,然后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浅淡到近乎无奈的微笑,什么都没说。
那种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投降。
主持人准备好的一连串追问都卡在了喉咙里,尴尬地草草结束了环节。
这种反常的“顺从”非但没有让傅屿深放心,反而让他心中的警铃大作。
桀骜不驯是原主的标签,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一个人的性格或许会因重大打击而改变,但绝不会像这样,一夜之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变得温顺而陌生。
午休时间,宿舍里很安静。
傅屿深端着水杯,状似无意地路过练习室。
他没有进去,只是停在了门口,目光透过门上那块小小的方形玻璃向里望去。
练习室里空无一人,只有简星岁坐在角落的地板上,背靠着镜子,腿上放着一本五线谱。
他正低着头,手里握着一支笔,一笔一划地抄写着什么。
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画面安静得像一幅油画。
傅屿深的视线凝固在那本乐谱上。
他看得分明,那一行行音符下的字迹,工整、清秀,带着一种克制的风骨,每一个字的转折都干净利落。
这和原主那龙飞凤舞、潦草狂放,甚至有时连自己都认不出的笔迹,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站在门外,静静地看了足足三分钟。
那颗作为队长、需要为整个团队负责的心,在这一刻沉到了谷底。
他没有敲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下午,当简星岁还在研究乐理书时,沈听南端着两杯柠檬水走了过来,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
“在忙?”沈听南的声音总是带着笑意,像春风一样和煦,让人难以设防。
他将其中一杯水推到简星岁面前,“整理行程的时候,顺便帮你泡了一杯。”
“谢谢。”简星岁接过水杯,指尖触到一丝冰凉。
沈听南状似闲聊般地开口,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他面前的乐谱上:“你最近……是不是在写歌?”
简星岁的笔尖在纸上猛地一顿,划出了一道极不协调的墨痕。
他缓缓抬起眼,看向身边这个笑得温柔无害的队友。
沈听南仿佛没看到他瞬间的僵硬,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别紧张。昨晚监控室那边,我不小心看到了。你弹琴的样子,我没跟别人说出去。”
简星岁的心跳漏了一拍。
监控!
他竟然忘了这个无处不在的眼睛。
简星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喉咙有些发干:“只是……随便试试。”
“是吗?”沈听南的身体微微向他靠近了半步,声音也随之压低,带着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亲密与试探。
“可那首曲子很特别,听起来……”
像是在哭。
这句话如同一根细长而锋利的冰针,精准地刺进了简星岁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角落。
那是他昨夜为自己前世奏响的送葬曲,是他所有无处安放的悲伤与迷茫。
他以为无人听见,却不想被这样轻描淡写地剖析出来。
舞蹈室里,强劲的音乐鼓点几乎要震碎人的耳膜。
凌夜正在进行高强度的加练,汗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浸湿了训练服的衣领。
一个高难度的连续旋转接定点动作结束,他大口喘着气,撑着膝盖回头。
不经意的一瞥,他看到简星岁正默默地坐在角落的地上,戴着耳机,似乎在听歌。
但吸引凌夜注意的,是简星岁放在膝盖上的手指。
那修长的手指正随着另一首歌的节奏,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每一个节点,每一次起落,都精准无误地卡在了音乐的重音上。
那是一种融入了肌肉记忆的、对节奏的绝对掌控力。
“你懂编舞?”凌夜的声音嘶哑而突兀,穿透了音乐的嘈杂。
简星岁被吓了一跳,摘下耳机,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懂,只是听习惯了。”
“习惯?”凌夜眯起了眼,一步步向他走近,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你以前参加节奏感测试,连最简单的四拍都踩不准,现在跟我说习惯?”
他居高临下地逼视着简星岁,眼神锐利如刀:“你到底在藏什么?”
与此同时,宿舍楼下,小陈正和一个相熟的摄像组助理凑在一起聊天。
“哎,你有没有觉得……简哥最近像是被换了个人?”
小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以前他走路都带风,眼神扫过来跟要杀人似的。现在呢,安安静静的,不说话的时候像只猫。”
助理被他逗笑了:“你是不是玄幻小说看多了?哪有那么夸张。”
“真的!”小陈急了,比划着强调。
“就是那种感觉!眼神!眼神不一样了!以前是阴沉沉的,现在……怎么说呢,就像下过雨之后的天空,干净得有点……让人心慌。”
这段在角落里的私下对话,被一支忘了关闭的收音麦克风忠实地记录了下来,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成为了未来某期节目里,引爆所有话题的伏笔。
夜幕再次降临。
这一次,ATLAS团体的所有成员都被召集到了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傅屿深坐在主位,面前放着一个笔记本,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环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在末位的简星岁身上短暂停留,随即移开。
“今天召集大家,是想宣布一个决定。”傅屿深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关于简星岁的问题,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简星岁的后背瞬间绷紧。
“我提议,设立一个为期七天的队内评估期。”傅屿深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从明天开始,为期七天。如果七天后,团队成员经过共同评估,依旧认为简星岁无法融入团队,或者他的存在会对ATLAS的未来造成潜在风险,那么我们将在第七日当晚,进行内部投票,决定是否向公司申请,提前终止与他的合约。”
提前解约。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安静的会议室里炸响。
傅屿深的声音冷硬如铁:“ATLAS是一个整体,我们不能养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
其他人,包括方才还在质问简星岁的凌夜,此刻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但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简星岁坐在最末端的椅子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部,耳边嗡嗡作响。
他将双手藏在宽大的卫衣袖子里,手指用力地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让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只剩下六天时间,去向这个世界,向这群已经对他充满戒备的队友证明——“我能活着,待在这里”。
会议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结束。
成员们陆续离开,没有人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已经是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局外人。
简星岁独自在冰冷的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会议室的灯光都显得刺眼。
活下去。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叫嚣。
可要怎么活?
继续扮演一个温顺无害的躯壳吗?
事实证明,这只会引来更深的怀疑。
他的伪装,在这些朝夕相处的人眼中,破绽百出。
他不能再这样被动地“扮演”了!
他必须主动出击。
他需要知道,那个真正的、已经消失的简星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为什么会那样桀骜不驯?
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
他的身上,是否藏着什么能让他抓住的、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的秘密?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混乱的思绪中逐渐清晰起来。
他必须去寻找,去挖掘,去拼凑出那个灵魂的碎片。
因为只有理解了他,他才能真正地取代他。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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