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星岁推开那扇沉重的门,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创作总监,那个以严苛和冷酷著称的制作人,正坐在主控台后,指尖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发出令人心悸的节拍。
他甚至没有抬头,声音像淬了冰:“简星岁,评估期第四天,我给你一个机会,也是最后一个机会。”
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四十八小时,交一首完整的作品。词、曲、编曲小样,一样不能少。”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别跟我整那些虚无缥缈的‘自我表达’,公司不是你的个人秀场。我们要的是能在一周内冲上榜单的热单,懂吗?能打的,能赚钱的。”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狠狠砸进简星岁的神经里。
他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却只是平静地应了一声:“是。”
走出创作室,走廊里的冷气让他打了个寒颤。
背后那扇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审判的目光,却将更沉重的压力化为实体,压在他的肩上。
就在他失神之际,一个身影从旁边的茶水间快速闪了出来,是练习生里编曲能力最强的阿哲。
阿哲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忍和担忧,他飞快地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简星岁的手心。
“星岁,和声的编排逻辑我帮你粗略搭了个框架,也许能给你点灵感。”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别让人知道是我给你的,你自己……多保重。”
话音未落,他便匆匆离去,像从未出现过。
简星岁摊开手心,那是一枚黑色的U盘,在惨白的灯光下,却仿佛带着一丝微弱的温度。
他用力握紧,这是他来到这个残酷世界后,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原来,真的会有人站在他这边。
那一夜,简星岁没有合眼。
练习室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没有去听阿哲给他的框架,不是不领情,而是那个制作人的话点燃了他心底压抑最久的火焰。
他要写的,必须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随后他便写下了一首歌,名字叫《哑光》。
歌词的第一句是:“我活得像一道影子,被光驱赶,也追逐着光。”
他写的不是这个世界的简星岁,而是前世那个在病床上耗尽生命,连窗外阳光都觉得奢侈的自己。
他写的是那些无声的呐喊,是那些不被看见的渴望。
“……可影子也有不被察觉的温度,在无人问津的角落,独自发烫。”
编曲被他处理得极致简单,前奏只有一段干净的电钢琴,像在午夜空旷的街道上独行。
可到了副歌,积压的情绪轰然引爆,他用软件合成的弦乐组像一把利刃,硬生生在沉寂的夜色里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
他放弃了所有华丽的炫技和高音,只用最真实、甚至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去演唱,那声音不大,却像一句执拗的低语,贴着你的耳膜,向整个世界宣告:“我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样子。”
凌晨五点,天际泛起鱼肚白。
简星岁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到刚刚晨练回来的阿哲,将存着小样的U-盘递了过去。
“帮我交上去吧。”他的嗓子因为彻夜的录制而干涩沙哑,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如果……如果我没能通过评估……这首歌,你别删掉它。”
阿哲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里,傅屿深正看着监控画面中那个通宵未眠的身影,眉头紧紧锁起。
屏幕上,简星岁的手指在键盘上移动的节奏与旋律的构建方式,带着一种远超练习生水准的熟练与章法,那是一种浸淫此道多年才能形成的肌肉记忆。
他调出了“简星岁”的原始档案。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毫无创作经验,基础乐理测试连续三次不及格,音感评估为C-。
资料和现实形成了荒谬的割裂。
傅屿深沉默了片刻,拿起内线电话拨给了录音总监:“把主录音棚空出来,让阿哲带简星岁进去,就现在。”
电话那头传来惊讶的疑问,他没有解释,只是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补充道:“把他的录音申请单拿来我这里,我亲自批。”
几分钟后,当审批单送到他面前时,傅屿深提起笔,在优先级那一栏,写下了两个字:“最高。”
沈听南是在去健身房的路上“偶然”经过主录音棚的。
隔音门没有完全关严,一道经过混音处理的歌声从门缝里泄露出来,像带着钩子,瞬间抓住了他的耳朵。
他停下脚步,就那么站在门外,静静地听完了整首《哑光》。
当最后一句歌词落下,世界重归寂静,沈听南的眼神却掀起了波澜。
他没有去打扰,而是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打开了公司内网,调取了简星岁过去三个月所有的行程记录。
记录单调得可怕,除了固定的团队训练,只有一项异常醒目的标注——每天凌晨四点到六点,独自使用七号钢琴练习室,风雨无阻,从未缺席。
原来那不是一夜之间的奇迹,而是数百个小时的孤独堆砌。
当晚,沈听安找到简星岁的联系方式,发去了一条简短的消息:“副歌第三句的情绪可以再往上推,升调再高两度,那种撕裂感会更痛。”
简星岁盯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字,心脏猛地一缩。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告诉他,他的歌哪里可以变得更好。
有人,在认真地听他唱歌。
消息很快在练习生中不胫而走。
当凌夜得知公司居然真的给了简星岁一个宝贵的单独创作机会,甚至动用了主录音棚时,他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让他写?写出来给我们ATLAS唱吗?他配?”
下午的舞蹈合练,凌夜故意将《哑光》的混音版作为背景音乐,开到最大声。
他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感和攻击性,仿佛要用强悍的舞姿将音乐里的那份“脆弱”踩得粉碎。
一曲终了,他喘着气,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对着气喘吁吁的众人说:“听见了么?这歌太软了,像没断奶的哀怨文学。我们ATLAS,不需要这种东西。”
队员们纷纷附和,没人敢反驳他的话。
自然,也就没人注意到,在他丢到一旁的手机音乐播放器上,那首被他贬得一文不值的《哑光》,正设置着三遍循环播放。
最终的试听会在评估期的最后一天下午召开。
会议室里坐满了公司的核心决策层。
制作人面无表情地将《哑光》播放完毕,随后,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太私人化了。”一个企划部高层率先摇头。
“旋律不错,但歌词的指向性太窄,缺乏市场共鸣,不适合作为团体作品。”
“是的,风格也和我们为ATLAS规划的硬朗路线背道而驰。”
附和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将这首歌判处死刑。
简星岁站在角落,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傅屿深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杂音:“我建议,收录为新专辑的B面曲。”
满室愕然。所有人都看向这位年轻的掌权者。
紧接着,坐在他身旁的沈听南也缓缓开口,语气温和却坚定:“如果收录,我想唱这首歌的和声部分。”
气氛彻底变了。
如果说傅屿深的支持是出于商业考量,那沈听南这位团队主唱兼王牌的表态,就是纯粹的艺术认可。
最终,公司总监一锤定音:“这样吧,先录制一版完整的demo,放到小范围的线上社区做匿名数据测试。如果反馈好,就作为专辑的隐藏曲目发行。”
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终究是……活下来了。
散会后,简星岁一个人走在长廊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阵眩晕袭来。
他扶住墙壁,正想喘口气,一个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
是公司的首席造型师,苏薇。
她上下打量着简星岁,眼神挑剔而专业,最后,目光落在他那双因为疲惫和紧张而显得格外清澈的眼睛上。
随后递过来一份崭新的造型方案,开口道:“评估期第六天是新专辑的概念照拍摄,这是你的单人方案。”
简星岁接过,打开一看,愣住了。
上面没有华丽的配饰,没有夸张的发色,只有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
苏薇抱着手臂,红唇微扬:“我听了你的歌。下次的舞台,我要让你穿这件白衬衫站上去——”
她凑近了一些,一字一句地说,“让聚光灯下所有的人,都看清楚你的眼睛。”
简星岁握着那份薄薄的纸,却觉得重逾千斤。
那首名为《哑光》的歌,像一粒被他亲手点燃的细微火种,终于在这片冰冷的钢铁森林里,为他燎开了一道微不足道的裂缝,透出了一丝能被看见的光。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道光是恩赐,还是将他推向更汹涌风暴中心的诱饵。
两天后的概念照拍摄,当其他成员都以最光彩夺目的造型出现在镜头前,宛如一片璀璨星河时,他这微弱的光芒,又将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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