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穿透排练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空气里浮动着尘埃,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简星岁独自站在那架黑色的电子琴前,手指悬空,离冰凉的琴键只有一毫米的距离。
他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崩断。
傅屿深冷硬的命令,凌夜充满恶意的威胁,还有沈听南那双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温柔眼眸,三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他无路可退,也无处可逃。
既然摊牌无可避免,那就在他最熟悉的战场上,用他唯一剩下的武器来迎战。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因紧张而微微刺痛。
指尖落下,第一个音符如同一滴冰冷的雨水,砸进干涸龟裂的心湖,激起一阵无声的颤栗。
是《锈锁》。
旋律从他指缝间流淌而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首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歌,此刻不再是秘密,而是他唯一的宣言。
他没有打开录音设备,只想让这旋律在空旷的房间里诞生,然后消亡,就像他自己一样。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墙角那个不起眼的备用麦克风,被阿哲在离开前悄悄接通了内线,红色的指示灯在阴影里,像一只窥探的眼睛。
监控室内,巨大的屏幕分割成数十个画面,傅屿深却只盯着C-3排练室的那一个。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迅速切断了所有对外的监听线路,却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内部存档的红色按钮。
他看着屏幕里的那个身影。
简星岁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心因为投入而微微蹙起,脆弱的脖颈仰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喉结随着压抑的歌声轻轻滑动。
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眼神躲闪的练习生,整个人仿佛被音乐的潮水托举起来,在风暴中心找到了唯一的安宁。
那一刻,他不是在“表演”一个悲伤的故事,他本身就是那个故事。
傅屿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被他视为棋子、麻烦、甚至是一个拙劣模仿者的人,是在用生命“活着”,而不是在“扮演”。
一种陌生的、近乎滚烫的情绪在他胸口蔓延。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所有人,今天的晨间训练,推迟一小时。”
排练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打破了室内的光影平衡。
沈听南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温和笑容,仿佛只是恰好路过,被琴声吸引。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动作自然地在简星岁身旁的琴凳上坐下。
简星岁弹奏的双手猛地一僵,音乐险些断裂。
沈听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当旋律进行到副歌部分,情感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他忽然开口,用他那被誉为天籁的嗓音,轻轻地接上了和声。
他的声音不像舞台上那样华丽,而是卸下了所有技巧,温柔得像夏夜的晚风,像在哄睡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精准地、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了简星сят那略带沙哑的、颤抖的歌声。
简星岁猛地睁开眼,瞳孔里满是震惊。
沈听南侧过头,对他笑了笑,眼底的光像是揉碎了的星辰:“你写歌的时候,是不是总想着,希望有个人在听?”他的指尖轻轻滑过琴键,带起一串清脆的泛音,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现在,听的人来了。”
“砰——!”
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踹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凌夜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眼赤红。
他几步冲上前,一把扯下墙角的麦克风连接线,刺耳的电流声撕裂了这片刻的温情。
“够了!”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你们是来训练的,不是来这里搞什么深情款款的双人音乐会!”
他的目光先是像刀子一样刮向沈听南:“你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不是被那段该死的音频勾过来的!你这种人,最擅长用温柔当武器了!”
随即,他转向因惊吓而脸色煞白的简星岁,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与鄙夷。
“至于你——”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别以为靠几首破歌就能洗白自己!抄袭犯!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谁看不出来?”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绝望的尖利:“这个团里,不需要另一个‘完美主唱’!”
最后那句话,像一声泣血的悲鸣,暴露了他所有不安的根源。
就在气氛僵持到冰点时,门口又出现一个身影。
傅屿深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面无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利刃,冷冷地扫过室内剑拔弩张的三人。
“都闹够了。”
他只说了三个字,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让凌夜的怒火瞬间熄灭了一半。
傅屿深的视线最终落在简星岁身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情绪复杂,但他说出的话却一如既往的专断:“从今天起,简星岁的个人创作,全部归我监管。”
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是保护还是禁锢:“你的歌,只能在我在场的时候,弹给我一个人听。”
沈听南脸上的笑意未减,但放在琴键上的指尖却悄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凌夜发出一声嗤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队长,你这管得也太宽了吧?”
傅屿深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凌夜,落在了更远的地方。
“我只管——谁动我的人。”
当天深夜,喧嚣散尽。
阿哲独自坐在剪辑室里,整理着白天的录音素材。
当他点开那段来自C-3排练室的、被傅屿深命令“内部存档”的音频时,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在简星岁那清晰的钢琴和歌声之下,叠加着另一段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完全掩盖的声音。
他戴上监听耳机,将音量推到最大,然后熟练地运用频谱分离技术,将那段杂音剥离出来。
经过几轮降噪处理后,一段模糊却清晰可辨的哼唱声,缓缓流入他的耳中。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溺,小心翼翼地跟着《锈锁》的旋律,每一个转音,每一个停顿,都精准得可怕。
阿哲反复听了几遍,然后摘下耳机,靠在椅背上,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空无一人的剪辑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傅屿深的声音。
“原来……你们都在骗自己啊!”他轻声自语,眼中闪烁着看透一切的了然。
“根本不是他在勾引你们,是你们一个个,早就心甘情愿地沦陷了。”
他将这段被分离出来的、属于傅屿深的哼唱音频,与简星岁的原声重新合在一起,制作成一个全新的文件。
然后,他给文件加密,郑重地命名为《谁给我的麦克风》,将其拖入了自己上了锁的私人文件夹里。
这场风波似乎暂时告一段落,但每个人心中埋下的种子,却在黑暗中悄然发了芽。
第二天,一则来自经纪公司的紧急通知,打破了众人之间微妙的平衡。
通知发在了STORM全员的群里,简短而正式,要求所有成员即刻调整个人安排,准备迎接一项重要的团体活动。
通知的末尾,特别标注了一行加粗的红字。
简星岁看着手机屏幕,只觉得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的心,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知道,那张他以为可以暂时摘下的面具,现在,必须重新戴上,而且要戴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牢固。
这一次的审判席,不再是只有几个人的排练室。
它将暴露在无数闪光灯和更严苛、更挑剔的目光之下。
在那里,每一个表情,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被精心塑造出的形象,都将被无情地剖析和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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