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宫灯次第熄灭,偏殿慢慢陷入寂静。
赵澈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鎏金令牌,冰凉的触感抚不平她紧绷的思绪。
宫中巡逻的侍卫脚步声依稀可闻,每隔一刻钟便有一队经过,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去了,万一是什么陷阱呢?
按照她现在的处境,如果真的是陷阱,那她可真是腹背受敌,简直是把脖子往刀架上送。
可不去……她又实在忍不住好奇。
花月国已经亡国了,还能有什么故人?是当年的旧臣?还是知道些什么秘密的人?
说不定,能从他们嘴里问出关于银镯子的线索,甚至……如果他们知道当年的真相,是不是就能解除男女主之间的误会了……
她的指尖在令牌上用力按了按,棱角硌得指腹生疼。
这令牌是皇帝男主给的,微灿说这代表“见此如见君”,想来是极为难得的。
赵澈想,拿着它出宫,守卫绝不会拦。
可这份“特权”,更像根无形的绳索,让她想起白日里皇帝递来糖葫芦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手背的温度。
……
“公主,花月国故人,今夜三更,城外破庙一见。”
赵澈再次拿起那张纸,上面字迹力透纸背,她又在信中默念了一遍,然后心事重重地搁在旁边。
“公主,我们真要去吗?”微灿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茶水在杯中荡出细小的涟漪,“万一是个陷阱……”
“可万一是花月国幸存的旧人呢?”赵澈咬着下唇,也是不确定道,目光又重新落回那封皱巴巴的信上。
信纸边缘已经因为反复翻看而起了毛边,墨迹晕染开的“公主”二字格外刺眼。
“咚——”更漏声惊得赵澈一颤,已是二更天了。
指尖猛地攥紧令牌,鎏金棱角深深陷入掌心。
正想得入神,窗棂突然“咔哒”响了一声。
赵澈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像片叶子似的飘了进来,落地时悄无声息。
那人穿着紧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你是谁?!”赵澈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人动作太快,快得不像个人,倒像小说里写的杀人不眨眼的刺客。
微灿吓得差点尖叫起来,又怕黑衣人对公主不利,赶忙捂住嘴,站到赵澈身边挡住她。
黑衣人没说话,只是往前迈了一步。
月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东西,闪着金属的冷光。
赵澈和微灿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有什么动作,脚下不约而同地往后退着。
“别出声。”黑衣人声音压得极低道。
赵澈一愣:“你是……花月国的人?”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他张了张嘴,刚要出声,殿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叫——
“有刺客!抓刺客啊!”
“这边!往君上寝殿跑了!”
“快去保护君上!”
脚步声、铠甲摩擦声、兵器碰撞声瞬间炸开,像一锅滚油泼进了平静的夜。
赵澈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再看那黑衣人,竟也愣了一下,随即往床底钻去。
“别躲那儿!”赵澈目瞪口呆,床底那不是一找就能找到嘛!
她迅速环视四周,发现偌大的房间居然连个藏人的地方都没,外面侍卫的声音越来越近,正当她急得团团转之际,忽然抬头倒是有一片漆黑。
赵澈示意他快点躲起来。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帮自己,愣了愣才闪身跃上房梁。
赵澈刚要脱衣和微灿一起装睡,眼角余光瞥见窗外又掠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又有一个人破窗而入,动作比前一个更急,落地时带起一阵风,差点掀翻桌案上的烛台。
“你又是谁?!”赵澈快急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皇宫是捅了刺客窝吗?
后进来的黑衣人同样蒙着脸,肩上似乎还带了伤,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正好撞在衣柜上。
房梁上的人打了个暗号,他也飞快地消失在屋里。
赵澈灭灯刚躺进被子,殿门就被“砰”地撞开了。
十几个侍卫举着火把冲进来,火光将他们的脸映得通红,手里的长剑闪着寒光。
这种阵仗赵澈装睡才有假,她故作刚睡醒,披着外衣走了出来。
为首的侍卫长看到赵澈,先是一愣,随即单膝跪地:“属下参见阿澈姑娘!方才发现刺客踪迹,往这边来了,惊扰了姑娘,请您恕罪!”
赵澈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假装镇定,机械地摆手:“没、没事……”
“姑娘可有见到可疑之人?”侍卫长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从床底到屏风后,最后停在那只紧闭的衣柜上。
赵澈的手心全是汗,这皇帝的侍卫就是不一样,三言两语间就把整个屋子能藏人的地方看完了。
她呆呆道:“没有啊……我刚睡醒,就听见你们在找人,许是你们看错了吧?我这殿小,要不……你们再去别处找找?”
侍卫长眉头皱得更紧了:“姑娘有所不知,这刺客伤了巡逻的弟兄,君上有令,务必擒获。此地虽小,按规矩也得搜查一番。”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这里是姑娘住处,属下不敢擅动,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赵澈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这些侍卫都是按规矩办事,可她这件屋子里真真藏着两个人,一旦搜出来,她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这……”她正想找借口拖延,外面突然传来赵德海的唱喏:“君上驾到——”
赵澈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
完蛋了。
明黄寝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火光在他身上跳跃,将他的脸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他扫了眼满殿的侍卫,最后目光落在赵澈身上。
侍卫长连忙跪地:“君上,属下一路追踪,发现刺客是朝着阿澈姑娘的偏殿来的,也是在这里就消失的。”
皇帝的目光在赵澈脸上停了停。
“阿澈,”他开口,声音比夜风还凉,“你这里,可有外人来过?”
赵澈的心跳得像擂鼓,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皇帝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没再追问,只是对侍卫长道:“搜。”
一个字,像块石头砸进冰湖,瞬间激起千层浪。
侍卫们鱼贯而入,开始仔细搜查。
床底、屏风后、衣柜……每查一处,赵澈的心就往上提一分。
……
“报告君上,没有。”侍卫长说。
赵澈内心松了口气,还好她没被吓傻,要是真让他躲在了床底,那可是一找就找到了。
可饶是侍卫长这么说,赵澈觉得皇帝的眼睛还是一直盯着自己,看得她发毛。
“君上,奴婢真的没有见过什么外人。”赵澈向他保证。
皇帝听了她的话,似是在确认真实性。
正是这个空隙,地面上忽然传来了“啪嗒”一声。
侍卫反应敏捷,当即伸出手去查看,他惊呼:“君上,是血!”
赵澈还没做反应,便见皇帝的目光如炬朝她扫来,眼中隐约带着一丝失望。
皇帝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像口古井。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怀疑,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上去搜。”他说。
“是!”
赵澈的心彻底落到了谷底。
“报!”侍卫突然从房梁跃下,手中抓着一块染血的布料,“发现刺客踪迹!应该没跑多远。”
“去追。”皇帝冷冷道。
侍卫很快聚集成一队,离开了赵澈的房间。
空气安静得很,赵澈不敢看皇帝的眼神,连皇帝什么时候抬手示意其他人退下都不知道。
微灿临走前不放心地看了赵澈一眼,走了出去。
当屋内只剩他们二人时,皇帝忽然向前走了一步,近得赵澈又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
“你真的没看见他们吗?”
赵澈心脏狂跳,小声说:“没、没有。”
皇帝蹙眉,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给朕说?”
“怎么会呢?”赵澈干笑道。
“朕给你一次机会。”皇帝依然严肃。
“……”其实他越问,赵澈慢慢也没自信了,甚至都想把事情都告诉他,但是事发突然,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赵澈脑子一片混乱,犹豫之间,外面传来刚才侍卫长的声音。
“君上,两名刺客已经抓到了,他们说……”
“说什么?”皇帝对外道。
“说……他们是来见阿澈姑娘的,刚才也是,阿澈姑娘让他们躲在房梁上。”
赵澈难以置信,她帮他们打掩护,他们居然这么就把自己卖了?!
有没有一点职业操守啊,不是说刺客的嘴最严了吗???
果然,此话一落,皇帝的视线又落到了自己身上。
“为什么?”这三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重若千钧。
“他们是谁?”他抬头,目光像淬了冰的刀,直直刺向赵澈,“你认识他们?”
赵澈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解释都苍白无力。
她能说什么?说这两个刺客来自花月国?那等于承认自己就是花拢月了,那就死得更惨了。
“我……不知道……”她最终只能挤出这句无力的辩解,声音细如蚊呐。
皇帝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方才那丝几不可察的柔软荡然无存。
他后退一步,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先把他们三个都带下去,”他转身对侍卫道,“分开关押,朕要亲自审。”
***
天牢比想象中干净,却冷得刺骨。
赵澈抱膝坐在草堆上,望着高处小窗漏进的月光。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除了送水送吃的,没有人来提审,也没有任何消息。
微灿怎么样了?雪团有没有人喂?那两个黑衣人还活着吗?有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
……
最让赵澈印象深刻的是皇帝最后的眼神。
不像暴怒,不像生气,倒像是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楚。
“不可能不可能。”赵澈狂摇头,男主怎么可能对她用这种眼神!
她没有半点胃口,就是觉得特别得累,那肯定是她的幻觉!一定是幻觉!
赵澈想起自己刚穿进这本虐文时,发誓要把男女主之间的误会解除,让他们的虐恋情深悲剧不再上演,想起在回宫的雪地里,皇帝把她拉上马背时,她心里偷偷盘算着要功成身退,想起在书房里,她给他讲那些极其狗血的故事,就是希望他能早点查清真相……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她以为自己是来改写虐文剧情的,却没想到,自己终究是躲不过命运吗。
牢房外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赵澈蜷缩在角落里,把脸埋在膝盖里。
黑暗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冷宫里绝望死去的花拢月,看到了那个抱着帕子痛哭的皇帝。
难道有些命运,是注定躲不过的吗……
赵澈逐渐脱力,随着手腕坠下,她的袖子里掉出一个物件,是一支雕着兰花的木簪,月光给它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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