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走廊上骇人的脚步声步步逼近，屋内几人全神贯注紧盯那摇摇欲坠的木门，他们各各手持利器，眉心沁出冷汗，如临大敌。
空气中充斥着近乎凝为实质的揣揣不安，一身着白色夹克外套的男人冷声打破这死寂：“所有人即刻破窗走，我和雨队断后！”
话音刚落，靠右侧方的短发少女发出异议：“不行，外面情况未知，要是怪物数量太多，单凭你们二人怎么抵挡。”
脚步声驻停在不远处，随即传来“砰！”地一声，是怪物在用斧头劈隔壁房间的门！
雨如来方才为救一个小孩，膝盖处被怪物削去一大块皮肉，此刻正撇开头，脸朝无人处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听到二人的对话，她立马又换上平日里那副声色俱厉的模样：“池米！听宿乙的赶紧带小孩走！”
池米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不情不愿说了句“好。”旋即跟随其余人一起挥刀打碎窗户，揽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小孩从二楼一跃而下，消失在浓浓暮色中。
与此同时，木门轰然倒塌，一个近乎俩米的无头人提着把斧头步履蹒跚走了进来。
雨如来言简意赅：“你左我右。”说罢，她和宿乙同时跃起，举刀砍向无头人。
寒光乍现，利刃刺透皮肉，无头人的双臂被齐肩斩断坠落于地，平整切口处浓稠的黑血喷涌而出。
但还未等雨如来松懈下来，紧握斧头的那只断手腾空而起，破风向她劈来。
另一断手也灵活地捞起地上的木块扎向宿乙。
雨如来低声暗骂，侧身后退半步的同时摸出兜里的匕首狠狠戳向断手。刀再次没入皮肉，可造成的伤害浅浅，手仍然动如脱兔般敏捷地绕着雨如来蹦跳攻击。
而不远处因失去手臂短暂宕机的无头人此刻也醒转过来，它迈着大步，怒气冲冲撞向雨如来。
双面夹击，雨如来手中只有把小匕首，她提高音量冲宿乙吼道：“把你那长刀甩给我！”
约莫一刻钟过去，刀迟迟未到，但宿乙那方向的打斗声却停止了。
雨如来刚想转头去看看情况，屋中那颗照明的瓦斯灯倏然熄灭。
今夜明月高悬，若换成常人还能借助月光看清屋内情况，但雨如来眼前却一片漆黑，因为她有夜盲症。
“宿乙？宿乙？”雨如来蹙眉，下意识探出手找人。
宿乙是同事里唯一知道她有夜盲症的人，每次出任务一到晚上她就待宿乙身边，无一例外。有时迫不得已要进入到昏暗的环境中做任务，宿乙也会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
久而久之雨如来形成了依赖性，即使后来她刻意训练过在眼盲状态下靠听力交战，可真碰到看不见的情况，还是会第一时间喊宿乙。
但今天却出了岔子，黑暗中只余断手蹦跳时撞击地板发出的声响，宿乙跟哑了一样。
片刻后，左右后三方同时有声音靠近，雨如来警惕地竖起耳朵。
就在她把注意力全全集中在这三个方向时，前方悄无声息探出一把刀直接捅穿她的心脏！
难以忽视的强烈痛感自中刀处扩散至全身剥夺了理智，雨如来顾不上怪物在侧，四肢脱力栽倒在地蜷缩成一团。
“咔哒”一声，灯又突然亮了。
雨如来艰难抬头望向四周。模糊视线的尽头是断手和无头人，而离她最近的竟然是宿乙！这人食指摁在墙上的开关处，正低头思索着什么。
“宿乙。”她哑着嗓子怒吼，一呼一吸扯得胸部伤口生疼：“你…你是故意的。”
宿乙不明所以转头，旋即脸色大变，几乎是以滑跪的姿势赶到雨如来身边，声音抖得连带指尖都在哆嗦：“疼吗？你再坚持一下，我解决完怪物就带你出去！”
这个时候还在装。
雨如来嘴角扯出一个讥笑：“就算我俩是死对头你也不用下此狠手吧，真的…真的很痛。”
“你到底在说什么？”宿乙一向淡然地脸上显露出罕见的无措，他竭力从错综交杂的心绪中翻找出条急救措施，伸手想要查看伤口，然而却被雨如来误以为是想补刀，无情地甩开。
“我…我和你说，我…俩当了…这么多年死对头。”眼前迸发出无数黑白噪点，意识弥留之际，雨如来拿出毕生毅力强撑着一字一顿往外吐：“…你别…以为…我死了…就完了…我变成鬼…也会…来找你。”
人死后会变成鬼吗？雨如来不知道，但她知道人死前绝对不会走马灯。
因为她死前最后一刻在做梦，还是个惊悚梦。梦里宿乙这王八龟孙在抱着她哭，在高声呼喊她的名字，眼泪坠落在她的手臂上，烫得她一阵心悸。
梦很长，还有点信号不好的调调，画面模糊不清，周遭人的谈话声也像是蒙了层薄膜般听不真切。
有个男子在嚷嚷：“队长你就选了这么个玩意儿当你的助手啊，娘们吧唧的，小孩才喜欢这种吧。”
随后是个少女在怒吼：“谁让你来这的，你害死了队长，占了她的位置还有脸来这！”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推搡吵闹夹杂着拳头捶打皮肉的声音传来，接连不断往耳朵里钻，各种内容纷呈叠加，如同蜂虫展翅共振，嗡嗡作响。
雨如来被吵得颅内发胀，忍无可忍睁开了眼，然后猝不及防和一张自己的黑白大头照打了个照面。
这啥情况？死前还要瞻仰一下自己的遗照吗？好变态，好自恋！
还未理清头绪，面前便飞来一脚。
雨如来反应迅速，想要避开，但胸腹处却像被什么扼制住了一样，不断传来窒息感。
她低头查看，发现自己身上勒了根编织绳！回头细看，原来自己被人用绳子拴着别在裤腰带上！抬头再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和她斗了二十余年，刚刚又一刀给她捅死了的死对头兼仇人——宿乙！
宿乙没有躲开池米踢来的一脚，胸口处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倒退一步稳住身形，面无表情拦住身侧那名跃跃欲试，要上前替他揍池米的男子。
池米冷哼：“惺惺作态。”
男子打抱不平：“池小米，你少阴阳怪气，四年前总部就发了调查通告，说个人记录仪显示雨队长的确是死于怪物之手，和宿乙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你心里有怨找怪物撒气去，在这发什么疯！”
“当时现场就只有他们二人，雨队长身手那么好，曾经一人单杀s级怪物，区区一只c级怪物怎么可能伤到她！”池米咬牙切齿：“个人记录仪可以篡改，调查人员可以收买，他宿家有权有势，有什么办不到！”
雨如来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不愧是她养大的，聪明这点也随她，条理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宿乙此刻终于张口出声：“没错，是我害了她。”
话一出，现场其余三人神色自各异，男子是惊恐，雨如来是诧异，她没想到这人承认得如此滑溜，都不带掩饰的！而池米则是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愤怒。
“你要报仇或是泄愤尽管来，我奉陪到底。但今天是她忌日，能不能等我祭拜完她再说。”
许是家世的缘故，宿乙平常说话就带有点不容置疑的口吻，此刻更是多了几分凝重。他生得极高，脸又相当出挑，寻常人身上的优点放他身上反倒成了一种极具威慑力的攻击性，配上他此时的语气，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憾得人心头微颤，池米也识趣噤声。
雨如来目睹全程，白眼翻得与天齐平，装货一个。
装货宿乙捡起散落在一旁的花束，小心翼翼用手把它们重新拢好，轻轻放在墓碑前。
雨如来看着墓碑上自己的大头照以及那句：“爱女雨如来之墓”陷入沉思。所以自己是真死了，还已经死了四年了。现在又活了，并且穿成了宿乙别裤腰带上的一个东西？
那还不如直接死了呢，雨如来想，只是不知道她妈妈程虹瑛女士在得知她死讯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估计哭得呼天抢地的，连自己一向注重的优雅形象也顾不上了。
信息接踵而至过于庞大，不亚于有条鱼穿着拖鞋跑出来对着自己说：“你是奥特曼之母的爷爷。”雨如来觉得自己现在形如裸奔，面子被摁在砂纸上摩擦。外界纷扰彻底与她无关，她完全沉溺于成为死对头“附属品”的莫大绝望之中，也因此错过了宿乙眼底那点微不可查的落寞。
心如死灰的雨如来看着死对头宛如挑衅般在自己坟前静默约莫半小时，站到池米和男人都已经走了，这才迈着春风得意的步伐出了墓园，驱车抵达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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