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敲在车顶的声响渐渐密了起来，淅淅沥沥的。李钊掀开锦帘，看见郭岩勒马立在雨中，铁甲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滚落。这位右骁卫中郎将即便在雨中依旧腰背挺直，背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前方官道被山洪阻断。"郭岩抱拳行礼，雨水顺着他的护腕滴落，"需改走傥骆道。"
李钊轻轻颔首。她放下帘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玉镯，低头沉思。
马车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李钊扶住窗棂，听见外面传来郭岩的喝令声："减速！注意左侧山崖！"
她再次掀开帘子，发现队伍正行经一段险峻的山路。山右侧是陡峭崖壁，左侧则是云雾缭绕的深谷。山势险峻，又逢雨夜，李钊心中担忧。
气氛风雨欲来，郭岩策马走在最外侧，始终保持着护卫的姿势。
雨势渐猛，马车行进越发困难。李钊索性唤来侍女："备马。"李钊这幅身子的原身因为生处唐朝，大唐又崇尚武将，会武自然也不奇怪。
李钊利落地翻身上马，织金披风在雨中猎猎作响。这倒是让旁边的护卫亲兵们眼前一亮。郭岩见状立即靠过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公主不必勉强。"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傥骆道险峻，雨天更甚。"
李钊轻抚马鬃："将军多虑了。"说着轻夹马腹，战马立刻小跑起来。这具身体的骑术记忆让她驾驭自如，甚至能感受到原主在马背上的那种从容，仿佛她就是她。
郭岩沉默地跟上，始终落后半个马身。李钊注意到他的目光不时扫过四周，左手始终按在刀柄上。这种警惕让她略感安心——虽然并没有摸清，但至少这个护卫确实尽职。
"报——！"
前方斥候疾驰而来："发现唐军旗号！"
郭岩立刻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李钊心中一喜，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怀疑，顺着方向望去，只见雨幕中隐约可见一队骑兵，打着剑南节度使的旗帜。
"戒备。"郭岩低声命令，自己则策马上前，"来者何人？"
雨夜中，雨水淅淅沥沥，战甲泛出着冷冷寒光，只看见对方将领亮出鱼符："奉旨稽查逃犯！"
李钊眯起眼睛。这支队伍虽然打着唐军旗号，但甲胄崭新得可疑。她轻轻催马靠近郭岩，低声道："小心有诈。"
郭岩微不可察地点头，右手在背后打了个手势。亲兵们立刻调整阵型，将李钊护在中央。
"右骁卫护送永宁公主入蜀。"郭岩的声音陡然严厉，"尔等速速让路！"
那将领脸色变了变，突然吹响警哨。两侧山崖上顿时冒出数十名弓箭手！
"护驾！"
箭雨袭来的瞬间，郭岩的横刀已然出刃，混乱中，她看见郭岩独战五名敌兵，刀光如雪，每一击都精准狠辣。
这是李钊来到这里第一次见到杀人的场景。一道温热的液体就溅在她脸上，李钊下意识抹了把脸，掌心顿时染得猩红。一支羽箭擦着她的耳际飞过，带起几缕断发。
"低头！"
郭岩的吼声炸响在耳边。李钊本能地俯身，一箭未中，一柄飞斧又擦着她的发髻掠过，"哆"地钉在车框上。她抬头时，正看见郭岩的横刀捅穿那名掷斧叛军的咽喉。鲜血顺着血槽喷涌，有几滴直接溅到她的眉心。
李钊的胃部一阵抽搐。这不是拍戏时的糖浆，而是真实的人血——黏腻、温热，带着令人作呕的铁腥味。
鲜血在眼前炸开，比任何都足够有冲击力，李钊忽然奇怪的冷静下来。
"向□□围！"郭岩高声下令，同时劈落两支射向李钊的箭矢。
李钊却勒住战马："且慢。"她锐利的目光扫过战局，"这不是主力，只是疑兵。"
郭岩一怔，随即会意。若真是埋伏，攻势不该如此松散。他立即改变策略，亲率精骑直冲敌阵。果然，那些"弓箭手"见势不妙，纷纷溃逃。
行军至溪水边，整顿休息。溪水冰凉刺骨。李钊下马，弯腰俯身，用力搓洗脸上的血迹。那些血渍在水中晕开，像一朵朵妖艳的花。原先被压下去的恐惧浮起，双手颤抖着伸入水中。
一块干净的帕子递到眼前。郭岩已经卸下血甲，只穿着被汗水浸透的白色中衣上面还溅着点点血滴。他脸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先递来了帕子。
"末将失职。"他单膝跪地，甲胄上的血滴在青苔上，"让公主受惊了。"
李钊看着水中倒影——那个头发凌乱，发丝滴着水的女子陌生得可怕，一副全新的面孔，与她完全不同的模样。她突然抓起一块卵石，狠狠砸向水面，溪水泛起涟漪，溅出水滴。
"起来。"她的声音比溪水还冷，"叛军不会给我们时间喘息。"
郭岩抬头，第一次完全直视她的眼睛。他看见的不再是曾经养尊处优的公主，而是一个被战火淬炼过的灵魂。
"遵命。"他缓缓起身，横刀再次出鞘，"末将必护公主周全。"
当队伍重新集结时，李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裙。但那股血腥气似乎已经渗进皮肤，怎么洗都挥之不去。她摸出金簪，发现珍珠上早已沾着一粒细小的血痂。
李钊命人煮了姜茶，亲自查看伤员情况。这个举动让亲兵们受宠若惊，郭岩在一旁看着，开始真正正视这个他奉皇命守护的公主。
"将军伤势如何？"李钊注意到他左臂的绷带渗出血迹。
郭岩后退半步："皮肉小伤，不劳公主挂心。"
李钊也不勉强，转而问道："依将军之见，接下来该如何行进？"
郭岩展开舆图，指尖在米仓道上画了个圈："可绕道此处，虽多行百里，但能避开叛军主力。"
这个提议与李钊所想不谋而合。她注意到郭岩的部署极为老练，每个休整点都选在易守难攻的位置。看来这位右骁卫中郎将确实并非等闲之辈。
次日拂晓，队伍轻装出发。李钊换回马车，透过纱窗观察着郭岩的一举一动。
正午时分，前方山谷突然腾起狼烟。郭岩立即叫停队伍，亲自带人前去探查。李钊在马车中等候，指尖轻叩窗棂。
约莫一刻钟后，郭岩策马而回："发现叛军主力，约三千人，正朝我们方向移动。"
李钊心头一紧。以他们现在的兵力，正面遭遇必死无疑。
"请公主示下。"郭岩抱拳，眼神沉稳如常。
李钊凝视舆图，指向某处河流："从这里渡河，抢占对岸高地。"
郭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也是他所想的应对之策。他立即传令调整路线，转身时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公主深谙兵法。"
这句话不知是赞叹还是试探。李钊抚平裙摆褶皱，心想这位中郎将或许已经开始怀疑，但在这乱世之中，一个懂兵法的公主总比娇弱无能的累赘强。
渡河时，李钊再次换上骑装。她策马立在河岸，看着郭岩指挥士兵搭建简易浮桥。众人井然有序，纪律严明，让李钊对这支护卫队多了几分信心。
当最后一匹马渡过河流，对岸果然出现了叛军旗帜。郭岩立即下令拆毁浮桥，叛军只能在对面叫骂。
"公主英明。"郭岩难得地主动开口，"这一着确实高明。"
李钊微微一笑："将军过奖了。"她望向远方连绵的群山，"前路还长，有劳将军继续费心。"
郭岩郑重抱拳："末将职责所在。"
雨后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身上。李钊忽然觉得，或许这位沉默寡言的将军，正是她在这乱世中第一个可以利用的助力。至于那一点点怀疑——只要她继续扮演好永宁公主的角色，便不足为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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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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