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七年,暮春。
南锣鼓巷尾的油布棚子下,沈微是被一阵尖锐的“骂声”疼醒的,不是人在骂,是她手里攥着的那串鸡腿肉,正隔着铁签子往她脑子里钻声音:“糊了糊了!我都快焦成炭了!你这黑心的,是想毒死客人还是毒死自己?”
沈微猛地睁眼,手背上传来滚烫的痛感,油铛里溅起的油星子还在往她手背上落。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手肘撞到身后缺腿的矮凳,整个人差点栽进油锅里。
“沈微!你作死呢?肉都糊成这样了还愣着,是等着林砚那傻子替你赔钱吗?”
隔壁卖包子的王婶叉着腰站在摊前,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沈微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黑黢黢的铁油铛里,菜籽油泛着浑浊的泡泡,她手里的鸡腿肉已经炸得焦黑发苦,连签子都被熏黑了。
身下的矮凳用三块青砖块垫着,棚角挂着半块漏雨的补丁,风一吹就晃得厉害。
这不是她的炸鸡店后厨。
她的后厨是亮堂的不锈钢台面,炸炉带自动控温,手边摆着定制的调料架,哪来的破油铛和缺腿凳?
更诡异的是,那串焦肉还在她脑子里嚷嚷:“快把我扔了!别祸祸人了!你前几天把林砚攒的钱拿去给戏子打赏,今天还想让他替你收拾烂摊子,良心被狗吃了?”
沈微的脑子像被热油浇过,混乱的记忆涌了进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沈微,是个实打实的渣女。
嫁给林砚后,嫌他穷、嫌他木讷,不仅不帮着摆摊,还偷偷把林砚写对联、抄书攒的铜板拿去给戏班的小白脸打赏。
昨天更是为了看小白脸的压轴戏,让林砚一个人忙到半夜,自己却在戏园子里待到三更才回来,今早还差点睡过了头,把肉炸成了炭。
而那个被原主磋磨的丈夫林砚,此刻正蹲在棚子角落,默默收拾着昨天没洗的铁签子。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衫,袖口磨破了边,指缝里沾着油垢,听到王婶的话,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没抬头,只把签子摆得更整齐了些。
“还愣着?客人都被你这焦臭味吓跑了!”王婶还在骂,“林砚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么个好吃懒做的东西!”
“你才好吃懒做!你全家都好吃懒做!”沈微还没开口,脑子里的焦肉先炸了,“她昨天帮着隔壁李婆子挑水,还把自己的包子分给乞丐,你凭什么骂她?”
沈微:“?”
她这是……穿书就算了,还附带了能听懂食材说话的异能?
“王婶这话就不对了,”沈微压下心头的震惊,先把手里的焦肉扔进旁边的泔水桶,那肉在进桶前还喊了句“算你有良心”,然后拿起长筷搅动油铛里的菜籽油,“我家夫君踏实肯干,我哪能不跟他好好过日子?之前是我糊涂,往后不会了。”
王婶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一向蛮横的沈微会这么说。她上下打量着沈微,见她眼神清明,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撇撇嘴没再说话,转身回了自己的包子铺,临走前还瞪了林砚一眼。
沈微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还在蹲着装签子的林砚。他似乎没听到刚才的对话,指尖还在轻轻擦拭着签子上的油污,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单薄。
“林砚。”沈微开口,声音比原主的尖细柔和了些,“别收拾了,先帮我把新的鸡肉串起来,今天得早点开张。”
林砚猛地抬头,撞进沈微的眼睛里。他的眸子很干净,带着点诧异,还有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怕自己听错了——以往原主只会使唤他,从不会用这种商量的语气跟他说话。
“我……我这就来。”林砚连忙站起身,手里还攥着几根没收拾完的签子,快步走到沈微身边,拿起旁边泡在清水里的鸡肉,开始往签子上串。他的动作很熟练,每块肉大小均匀,显然是练了千百遍。
沈微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刚泛起一丝愧疚,就听到盆里的生鸡肉在说话:“这傻子,昨天被她骂哭了还帮她洗签子,今天她态度好点,他眼里都快冒光了。”
“你少说两句。”旁边装孜然的陶罐传来闷闷的声音,“她今天把焦肉扔了,还跟王婶顶嘴,说不定真改了。”
沈微:“……”
这异能还挺全面,生肉、调料都能聊。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旁边的调料罐——里面只有粗盐和半罐快结块的辣椒面,难怪原主的生意不好,就这调料,能卖出钱才怪!
“林砚,待会儿收摊后,咱们去趟菜市场,买点新鲜的孜然和花椒,再订些豆腐泡,”沈微一边看着油铛的火候,一边说,“素菜成本低,能多赚点,而且……”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刚才听盆里的鸡肉说,今天的豆腐泡会新鲜些。”
林砚串肉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沈微,眼神里满是疑惑:“听……鸡肉说?”
沈微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找补:“我是说,昨天我听豆腐坊的张婶说的,今天会有新鲜的豆腐泡。”
林砚没怀疑,只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他串肉的速度更快了些,指尖偶尔碰到沈微的手,会飞快地缩回去,耳朵尖还会泛红。
沈微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软了软——原主真是瞎了眼,这么好的男人,竟然被她磋磨成这样。
不一会儿,第一锅新鲜的鸡肉串炸好了。沈微按照自己开炸鸡店的经验,往串上撒了点盐和辣椒面,递了一串给林砚:“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林砚犹豫了一下,接过鸡肉串,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肉质很嫩,带着点辣椒的辛香,比以前原主炸的好吃多了。他抬头看向沈微,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好吃。”
“好吃就好。”沈微笑了笑,“待会儿客人来了,咱们就这么卖。”
刚说完,就听到那串被林砚咬过的鸡肉在他嘴里喊:“哎哟!这傻子牙口真好!不过他吃得挺香,看来这调料没白费。”
沈微:“……”
她赶紧别开脸,假装没听到。
没过多久,巷子里的行人多了起来。沈微扬声吆喝:“刚炸好的鸡肉串,一文钱一串,不好吃不要钱!”她的声音清脆,比原主的尖细好听多了,不少路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给我来两串。”一个穿着短褂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递过两文钱。
沈微麻利地拿起两串刚炸好的鸡肉串,递了过去:“您慢用,要是觉得淡了,我再给您加点盐。”
男人咬了一口,眼睛一亮:“不错!比昨天好吃多了,你这媳妇,终于开窍了?”
沈微知道他是在说原主,笑着打哈哈:“以前是我不懂事,往后肯定好好做买卖。”
男人笑了笑,没再说话,拿着鸡肉串走了。刚走两步,沈微就听到他手里的鸡肉串喊:“这人胃不太好,少吃点辣,待会儿得让他多喝点水。”
沈微:“……”
这异能还能兼职健康提示?
接下来的一上午,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沈微一边炸串,一边跟客人聊天,询问他们的口味,林砚则在旁边串食材、收钱,两人配合得还算默契。
沈微发现,林砚虽然话少,但人很聪明,客人给的铜板,他都会仔细数一遍,然后整齐地放进钱袋里,从不会出错。
期间,她还靠异能避了个坑——有个小贩来推销便宜的冻肉,沈微刚拿起一块,就听到肉里传来微弱的“腐臭哀嚎”,她赶紧以“要新鲜肉”为由拒绝了,气得那小贩骂骂咧咧地走了。
到了午时,沈微算了算,已经卖了八十多串鸡肉串,赚了八十多文钱。这比原主以前一整天卖的还多!
“林砚,你看,咱们这不是能赚到钱吗?”沈微拿着钱袋,笑着对林砚说。
林砚看着钱袋里的铜板,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点了点头:“嗯,只要咱们好好干,肯定能攒够钱,盘个铺子。”
沈微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也暖暖的。她刚想再说点什么,就看到巷口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穿着锦袍的年轻公子,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排场十足。
“糟了,是那个花花公子!”装孜然的陶罐突然喊了起来,“前几天他还来问过原主炸串的方子,还想拉着原主去戏园子里玩,被林砚拦住了!”
沈微心里“咯噔”一下——这就是书里那个勾引原主、最后骗走原主所有积蓄的花花公子?
锦袍公子走到摊位前,目光落在沈微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他笑着说:“这位小娘子,你这炸串闻起来不错,给本公子来十串。”
沈微皱了皱眉,没说话,拿起鸡肉串开始炸。林砚站在旁边,看到锦袍公子的眼神,脸色沉了下来,下意识地往沈微身边靠了靠。
“这傻子还挺护着她。”旁边的豆腐泡袋子里传来声音,“不过这花花公子没安好心,你可得小心点。”
沈微没理会豆腐泡的提醒,专心炸串。很快,十串鸡肉串炸好了,她递到锦袍公子面前,语气冷淡:“十串,十文钱。”
锦袍公子接过鸡肉串,却没给钱,反而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子,递给沈微:“小娘子,这银锭子给你,你这炸串的方子,卖给本公子怎么样?”
沈微的脸色变了。她知道,这花花公子是想用钱收买她,然后再趁机勾引她。原主就是因为贪财,才被他骗得团团转。
“公子,我这炸串方子是祖传的,不卖。”沈微把银锭子推了回去,语气坚定,“您要是想吃炸串,就请付钱;要是不想吃,就请离开,别耽误我做生意。”
锦袍公子没想到沈微会拒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看了看沈微,又看了看旁边的林砚,冷哼了一声:“小娘子,你可别后悔。”说完,他把鸡肉串扔在地上,带着小厮转身走了。
林砚看着锦袍公子的背影,心里很担心:“媳妇,咱们会不会得罪他?”
“得罪就得罪。”沈微捡起地上的鸡肉串,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那鸡肉串还在喊“浪费啊浪费”,“这种人,你越怕他,他越得寸进尺。咱们只要好好做生意,不惹事,他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林砚看着沈微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担心少了些。他点了点头:“嗯,我听你的。”
沈微笑了笑,拍了拍林砚的肩膀:“好了,别想这些了,咱们继续做生意。等攒够了钱,咱们就盘个铺子,再也不用在这巷口摆摊了。”
林砚看着沈微的笑容,心里充满了希望。他觉得,自从沈微“醒”过来后,他们的日子好像真的要变好了。
而沈微不知道的是,在她和林砚忙着做生意的时候,巷口的拐角处,一个穿着灰布衫的男人正盯着他们的摊位,眼神阴沉沉的。
那是街对面即将开张的“李记炸串”的老板,也是锦袍公子的远房表弟。他早就盯上了沈微的炸串方子,这次来,就是为了探探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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